2020-6-27 22:19 /
——《月光条例》的主人公月光,跟潮和小胜、鸣海这些男主角不一样,是一个待人待物带着些冷漠嘲讽态度的男子。

藤田:其实原本是想画成像《潮与虎》里的阿虎和《黑博物馆》里的格雷那种类型的角色。在《月光条例》这部漫画里,我把那些自己以前读过之后觉得不能接受的童话故事重新改写,可以说是我最想画的一部漫画。既然是一部自己敞开心扉画的漫画,那么漫画的主角也应该是我画起来很开心的角色。从出道作里的不良少年日野到阿虎再到格雷,我不厌其烦地画了很多这种类型的角色。我其实一直很喜欢这种“表面看上去品行很坏但其实是个好人”的角色(笑)。

——前作《魔偶马戏团》是一个伏线千里的宏大故事,而《月光条例》则超越了「故事」本身,成为了一个打破第四面墙的,用有趣的方式探讨「故事论」的故事。

藤田:其实本身没打算画成什么前卫的东西,只不过我想彻彻底底地画一次这种探讨「故事论」的作品。童话和古代故事可以说是我创作的原点,所以我想认认真真地去面对它一次。除了「故事论」,还有一点我想在《月光条例》里画的是「在他人的注视下的努力」。这个「他人」可以是神、也可以是父母,总之就是因为有这个「第三者的视线」,所以我不能做丢人的事情或者是欺骗他人的事情。就像《潮与虎》的「妖怪之海」一章里,潮那句「一起表现给妈妈看吧」,我想画的就是那样的东西。人不就是“一旦被某人看着就会想着耍帅逞强”的生物么,不过要是那份逞强在最后能够让大家都得到幸福的话,那么也不失为好事一件了。更进一步说,我觉得那副「逞强耍帅的样子」很帅气。在这个想法的延长线上,对于漫画来说,就是「作者」和「读者」了。



——月光的真实身份,居然是《青鸟》的契尔契尔,可以说是非常冲击了。

藤田:其实一开始打算作为月光真实身份的是《哭泣的赤鬼》里的青鬼。《赤鬼》讲述的是想和人类做朋友的赤鬼和为了帮助实现赤鬼的愿望而袭击人类的青鬼的故事。故事的最后,赤鬼和人类做了朋友,而青鬼则留下了信便远去了……而他去的地方,就是现实世界,也就是《月光条例》中「读者的世界」。然后故事的高潮构思的是:为了独自一人在人类世界游走的青鬼月光,赤鬼来到了这边的世界,然后停不下来的暴走......大概是这么个展开。可是呢,连载途中我就被告知「因为版权的原因,所以不能使用《赤鬼》里的角色」。那个时候漫画已经出了3~4卷了,我当时可以说是慌得不行(笑)。于是就开始绞尽脑汁,在各种各样的童话和古代故事里寻找能代替青鬼的角色,这个时候《青鸟》的哥哥契尔契尔便在我脑海中浮现了出来。追寻着幸福的角色,那便是月光。契尔契尔和米琪儿既然是追寻着幸福的青鸟的兄妹,那么当有其他追求幸福的角色出现的话,他们绝对会想去守护的吧。

​ ——《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基于这个想法而登场的吧。

藤田:没错。本来是打算画成卖火柴的小女孩会作为主要角色的happy ending故事(笑)。作为月光会去拯救的角色——卖火柴的小女孩,是作为读者的我长期不能接受的一个故事。而身为作者的我,将会去拯救她。然后还有一个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令我不能接受的故事,便是《若雉鸡不鸣叫》。这么看的话,我创作的原动力就是「愤怒」呢(笑)。



——这也许是我的个人想法也说不定,《青鸟》中的契尔契尔原本应该是一个温柔的兄长形象,但在漫画中那种有着阴沉的一面、带着些粗暴的形象,可以说十分的新鲜。

藤田:刚才提到过《月光条例》的主人公不是像潮或者小胜那种直率的角色,而是像阿虎那样的。当然潮和小胜也是那种即使自己受伤也要让他人获得幸福的人,不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和《若雉鸡不鸣叫》中的少女所拥有的那份悲伤,他们应该不太容易理解。而像阿虎、失去了一只手的鸣海、以及月光这样的男性的话,应该就能够理解那份悲伤了。与此同时,还需要设置一个能够帮助他们领会,需要一个指导型的角色,在《月光条例》中就是「老师」——宫泽贤治。可能有些跑题,《月光条例》中不只是契尔契尔,不少角色我都有意识地去将他们与原作中的形象分离开来。比如,作为愚者的代名词的裸体的国王变成了可靠的国王;灰姑娘变成了高傲的角色;原本粗暴的孙悟空变成了认真踏实的公务员;原本应该是美女的乙姬,则变成了像是面包超人一样的角色。这并不是对原作角色不满意而做的修改,只是为了读起来能够更有趣味性。

故事是读者想象的产物


——故事的后半段,承受着好友的误解的月光,孤身一人。就像《潮与虎》中的被大家遗忘的潮和阿虎,还有《魔偶马戏团》里明明已经重逢却彼此心灵紧闭的鸣海与白银那样,令人难忘的冲击性展开。这样的展开队友走向故事的最高潮,是十分重要的铺垫吧。

藤田:你提到的这些例子,都是对人心的试练呢。不仅是角色感觉到痛苦,我在画的时候也感到很痛苦。我家的女儿非常喜欢《潮与虎》,但是只有那段她跳过了(笑)。像阿虎这样的角色,本身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所谓;而潮、白银和月光他们则要在痛苦中坚持自己的信念走下去。而这份坚强便是我所憧憬的。在现实的世界中,无论外界如何改变始终坚持自我的人也令我十分向往。

——然后《月光条例》的最高潮则是「阻止辉夜姬回到月亮上去」。和《潮与虎》中的九尾妖狐一样,某种意义上是讲述「驱妖除魔」的王道故事。作为最终BOSS的,是日本最有名的一个故事。

藤田: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辉夜姬》的最后一幕也让我感到十分讨厌。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她在最后要回到月亮去。能修改自己不满意的故事,这就是当漫画家的好处了。不管是九尾妖狐还是辉夜姬,因为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的故事了,所以一定要画出比原作更有趣的展开,在创作的过程中我一直抱着这样的压力。而《月光条例》的最后,或许没有很好地传达给读者。确实,那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可以称得上happy ending的故事。不过我的想法是,即使在月光和话剧社离开之后,大家也能在想象之中与他们再次相见。「故事」很厉害吧,能够展现人们的想象,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都能够画出来。故事论啊打破第四面墙啊那种复杂的事情反倒是其次,单纯的只是喜欢画漫画而已。就像我在《月光条例》中修改了过往那些我不能接受的故事一样,读者也能在自己的头脑中继续描绘《月光条例》的故事。如果能做到这样的话,我就非常开心了。当然也不是说想让那些觉得《月光条例》不有趣的人重读一遍。确实那是我用尽全力的爱作,但是与其看那个,不如来看我正在连载的《摧毁双亡亭》,现在画的故事可是更有趣哦!

——也聊了不少了,那么在这次的采访中有一个关键词就是「反派」。《月光条例》的最终BOSS欧伊米王真是非常有趣呢,在不被允许说谎的世界里,偷偷地憧憬着虚构故事中的英雄什么的。这样的展开间接地将故事所拥有的力量刻画了出来。

藤田:包括我在内,人们不是时不时会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恶言相向么,像是在SNS上说些高傲的空论之类的。欧伊米王也是一样的,实际上非常喜欢英雄的他,基于立场却要装作厌恶的样子。我自己对这样的角色不讨厌啦,不过讨厌的人应该会很讨厌吧。欧伊米王代表的是无论是谁都会有的批判精神,就像一边想着假面骑士真蠢啊一边想要学会骑士踢一样的感觉。他一边憎恶着月光,一边想要成为像月光一样的人物。对于他来说,假面骑士和奥特曼不是「谎言」。我在描绘他的形象的时候,把自己的感情也移入进去了。就像在画白面者受到潮和阿虎的攻击时兴奋起来一样,在画欧伊米王被月光殴打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痛苦。

——藤田老师心中的「漫画的力量」,「故事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藤田:是让人忘记时间流逝的力量。我不需要像哪个伟大的音乐家一样,可以用音乐改变全世界。人们在拉面店的时候翻看漫画,让他们忘却等待的时间,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只要有这样能够让读者沉醉的微小的力量,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即使在学校或者公司里遇到了引人烦心的事情,在看漫画的时候能够将那些烦心事通通抛于脑后,我觉得那是非常了不起的力量。要是有人问我想画什么样的漫画的话,我就会答:「我想画让等待拉面的食客能够忘却时间的漫画」。小时候我经常感冒,所以经常呆在家里躺着。这时我就会看漫画,看漫画的时候身上的病痛也会忘却。当然电影和音乐也很厉害,不过身边的事物里最方便的忘却时间的事物,我觉得是漫画。

——不仅仅在读的时候能够忘记时间的流逝,在读完藤田老师的漫画后,对世界的看法也会有些许改变。不如说在机场里看到的那些拿着大箱子的人,箱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呢?会稍微凝视一下(笑)。

藤田:会装悬丝傀儡么?(笑)虽然是玩笑话,不过我漫画中的角色能够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现实的生活中的话,也称得上是乐事一件吧。

——说起拉面,在故事的最高潮之前,明明可能是永别,大家却并没有流露出悲伤的表情。话剧社吃着拉面,爷爷自然地出场,月光普通的回应。那段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藤田:那个画面是《月光条例》最重要的一幕。这一点是从高桥留美子老师那里学过来的,长篇漫画中当登场人物要离开的时候,一定要下大力气去描绘。高桥老师作品里的主要角色在退场的时候,都会很好地说着再见,我也想这么做。在那之后爷爷便不会出场了,同时月光和话剧社也有着彼此各种各样的决断。世界在这之后也会迎来激变,明明有着各种各样的离别,想说的话像山那么多,他们却回到了日常之中。虽然是朴素的画面,不过要是能在读者心中留下印象的话,我作为作者来说也算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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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书籍
#1 - 2022-1-25 23:24
(跳动的世界里找你的频率)
感谢翻译//现在再读这最后一段,起码在我这藤田是真的做到了,每次读到这部分都会忍不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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