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林洛斯特2020-10-30 11:04 /
我是在一个冷寂的冬夜里碰到《narcissu》的。
那时候，我只是个半只脚刚踏进圈内的准萌新，挑选作品的方法就是拿着排行榜按图索骥。我不会想到，这部迄今为止我所读过的耗时最短的业界作品，竟然如此醇厚绵长、余味悠长。我只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将这篇比起称之为游戏不如叫做小说的作品阅读完毕，但，在此后的时光里，濑津美的故事始终徘徊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比起同龄人来，我大概目睹过更多次的死亡。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有在天涯远方的，也有尽在咫尺的。有悲伤的意外，也有正义的惩戒。有未来就在眼前终是失之交臂的遗憾，也有久病卧榻床上偏要蝇营半生的苟且。
Nothing，everything is nothing。那些都无意义，我在最终悲哀地发现。结局总是早已注定的，结果都是早已写明的。我们只是西西弗斯，在徒劳地一次又一次将巨岩推上山顶，然后无可奈何看着它滚滚而下。我们只是俄狄浦斯，徒然挣扎着想要摆脱自己那早已被宣示的预言，却在最后才发觉，逃避本身就是在实践这份预言。生活就如同一个莫比乌斯圈，我们以为能前行到反面的那一侧，却在最终徒劳回到一切归于无的起点。我坐在时光的列车里，却再也没有心思将窗外的风景看上一眼——前途是注定堕落的黑暗之渊，终点是吞没一切的无形之怪。有人在车上演奏，有人在车上跳舞，有人在欢欣交谈，有人在雀跃赏景，而我只是悲伤地将头垂得很低、更低：亲爱的朋友啊，我们只是在，参加着自己的葬礼仪式而已。
为何要有希望呢？希望只会滋生出失望，然后褪化成绝望。从一开始就抛弃掉，不就行了吗？
为何要有欢乐呢？欢乐只会在被忆起时，更觉如今的凄凉。从一开始就放弃掉，不就好了吗？
打开这部关于7F的故事时，它的描述在一开始就紧紧篡住了我的心脏。像，太像了。我就如同那个身患绝疾的濑津美，早晓结局，毫无前路的可能。
童年的时候，我总幻想着道路的那一端是什么。那是我从未曾见过、从未曾了解的新世界，是能将我从被这天圆地方的铁锅的笼罩下拯救出来的隧道。直到我自信能够跋涉远途，能够翻过当初无法越过的山堑，然后开始动身，开始努力，却在最后徒然发现，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出发，山的另一端还是似曾相识的路，而路的尽头，永远是天圆地方的铁锅笼罩。这个世界无穷无尽，却又毫无意义。远方的夕阳已经落下，路也好山也好渐渐分辨不出模样，天与地浑然为一，眼前所见的唯有黑暗。那便是，一切的命运。那便是，一切的终结。
死亡是最大的残忍，却也是最大的慈悲。我们囹于这镰刀的阴影之下，终其一生都无法解脱；但死神会在最后到来，用温柔的切割将痛苦埋葬。这便是，对西西弗斯的最大解脱；这便是，对俄狄浦斯的最高怜悯。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安静躺下，何必挣扎。
死如秋叶之静美。
Nothing，everything is nothing。
——所以，不是才更加要去寻找这something吗？
在那个7F的病室，濑津美日复一日毫无波动地望着电视。对话也好，节目也罢，都是无聊至极的虚无。有或没有，并不重要。既然早已没有生机，又何必再去假装生机。
直到，有位莽撞的少年掏出车钥匙，在她面前扬起：“那么……我们就一起走吧？”如投进古井的石头，在平静的心底荡起早已被忘却的涟漪。
没有迟疑，没有思索，轻轻的一声“嗯”后，平静走出病房。一切都无意义，所以“是”或者“不是”的选择，本也就无意义到不需要理由吧？为什么？——那又为什么不呢？仅此而已。
只是当坐进那辆银色的酷派，当看到未来展现着微渺的不一样的可能时，还是会回想起久远的心跳。真空其实从未曾空过，虚无的世界里终究搁浅有抹消不掉的憧憬。世界没有给予选择，而自己早已放弃了选择。只是，当这场茫然的逃亡在中途迷茫到毫无目标时，少年的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勾出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一次次在地图册上划过，那个保存至今的信封，想要穿上一次泳衣，想要自在去一场远方。天空依旧是忧郁而灰蒙蒙的压抑，但至少，请允许自己做出这一点，小小的、自由的反抗。生存的结局是无意义的，生存本身是无意义的——但，寻找意义不才是生存于此的意义吗？如果活着，至少，要证明活过。
在琵琶湖边，再一次将脚踏进水面。“…你还是不拉住我吗？”“因为你今天还不打算死吧。”少年仿佛看穿了一般冷静，却在一瞬戳穿了她的伪装。茨城海边的试探时，是自己没有再进一步。因为，那无意义。而这一次，是自己察觉到在沉寂许久后重新跳动的心跳——是的，勿需担心，因为自己在此时，还的确不曾想要走向死亡。买来的新衣很漂亮，虽然不太合身，但自己穿着那身合身的泳衣时，是否会更漂亮呢？
在这个瞬间，濑津美找到了自己生活过、生存至今的意义。遥远的淡路岛并不遥远，而当初随口提及的水仙，也成了眼里确实存在于前方的目标。生活并不只是生而活着，生存从不只是生而存在，但至少此时，濑津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世界是暧昧、乏味、平凡的。但是，它对任何人都是冷酷而无情的。世界中充满了眼睛看不到的虚无；世界中充满了手指摸不到的幻影。但是现在，在这样的世界中，真实的东西确确实实地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在它的面前，一切虚无与幻影都化作了碎片。
浮现在眼前的，是数不清的水仙花。
在那个瞬间，痛哭失声。我一直将自己当做濑津美，在这场故事里理所应当感受着她的悲伤、她的彷徨、她的迷茫、她的绝望。我笃信着现实亦是如此冷酷无情之物，在左冲右突里毫无出口。我笃信死亡是一切的终点，也是最温柔的起点。我不相信命运，却相信一切都无法逃避；我不相信虚无，却相信所有都毫无意义。
然后，大片大片的水仙花盛开在眼前。那是此前从未见过、以后也不曾目睹的盛大的场景，是生命本身最无声的微笑。意义在哪里？在彼岸，在此处。没有意义并不是因为没有意义，而是因为，未曾去寻找意义。哪怕结局是早已注定的死结，至少过程是绝不雷同的美丽。哪怕命运是早已锁死的谶纬，至少能留下自己曾经努力生活过的痕迹。哪怕前途是毫无希望的未来，至少此刻有着最亮丽的记忆。
故事里的濑津美自然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但最后，她终能微笑着，穿上自己一直想要穿上的比基尼，在一直想要去的海边，对着遥远而咫尺的蔚蓝天空伸出手。然后，微笑着趟水而过。
她没有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却真的在那个时刻，改变了我的命运。她从死之彼岸泅渡而来，告诉我关于生的可贵。早已见惯了死亡而麻木的我，却为这并非现实的死亡而再次泣不成声。
至少，至少从此刻起，我明白了自己于此的意义，明白了自己将要在未来所走过的道路。哪管前路渺渺，哪管前途茫茫，我已经，不会再悲春伤秋、不会再杞人忧天了。
生尽欢，死无憾。
那时候，我只是个半只脚刚踏进圈内的准萌新，挑选作品的方法就是拿着排行榜按图索骥。我不会想到，这部迄今为止我所读过的耗时最短的业界作品，竟然如此醇厚绵长、余味悠长。我只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将这篇比起称之为游戏不如叫做小说的作品阅读完毕，但，在此后的时光里，濑津美的故事始终徘徊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比起同龄人来，我大概目睹过更多次的死亡。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有在天涯远方的，也有尽在咫尺的。有悲伤的意外，也有正义的惩戒。有未来就在眼前终是失之交臂的遗憾，也有久病卧榻床上偏要蝇营半生的苟且。
Nothing，everything is nothing。那些都无意义，我在最终悲哀地发现。结局总是早已注定的，结果都是早已写明的。我们只是西西弗斯，在徒劳地一次又一次将巨岩推上山顶，然后无可奈何看着它滚滚而下。我们只是俄狄浦斯，徒然挣扎着想要摆脱自己那早已被宣示的预言，却在最后才发觉，逃避本身就是在实践这份预言。生活就如同一个莫比乌斯圈，我们以为能前行到反面的那一侧，却在最终徒劳回到一切归于无的起点。我坐在时光的列车里，却再也没有心思将窗外的风景看上一眼——前途是注定堕落的黑暗之渊，终点是吞没一切的无形之怪。有人在车上演奏，有人在车上跳舞，有人在欢欣交谈，有人在雀跃赏景，而我只是悲伤地将头垂得很低、更低：亲爱的朋友啊，我们只是在，参加着自己的葬礼仪式而已。
为何要有希望呢？希望只会滋生出失望，然后褪化成绝望。从一开始就抛弃掉，不就行了吗？
为何要有欢乐呢？欢乐只会在被忆起时，更觉如今的凄凉。从一开始就放弃掉，不就好了吗？
打开这部关于7F的故事时，它的描述在一开始就紧紧篡住了我的心脏。像，太像了。我就如同那个身患绝疾的濑津美，早晓结局，毫无前路的可能。
童年的时候，我总幻想着道路的那一端是什么。那是我从未曾见过、从未曾了解的新世界，是能将我从被这天圆地方的铁锅的笼罩下拯救出来的隧道。直到我自信能够跋涉远途，能够翻过当初无法越过的山堑，然后开始动身，开始努力，却在最后徒然发现，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出发，山的另一端还是似曾相识的路，而路的尽头，永远是天圆地方的铁锅笼罩。这个世界无穷无尽，却又毫无意义。远方的夕阳已经落下，路也好山也好渐渐分辨不出模样，天与地浑然为一，眼前所见的唯有黑暗。那便是，一切的命运。那便是，一切的终结。
死亡是最大的残忍，却也是最大的慈悲。我们囹于这镰刀的阴影之下，终其一生都无法解脱；但死神会在最后到来，用温柔的切割将痛苦埋葬。这便是，对西西弗斯的最大解脱；这便是，对俄狄浦斯的最高怜悯。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安静躺下，何必挣扎。
死如秋叶之静美。
Nothing，everything is nothing。
——所以，不是才更加要去寻找这something吗？
在那个7F的病室，濑津美日复一日毫无波动地望着电视。对话也好，节目也罢，都是无聊至极的虚无。有或没有，并不重要。既然早已没有生机，又何必再去假装生机。
直到，有位莽撞的少年掏出车钥匙，在她面前扬起：“那么……我们就一起走吧？”如投进古井的石头，在平静的心底荡起早已被忘却的涟漪。
没有迟疑，没有思索，轻轻的一声“嗯”后，平静走出病房。一切都无意义，所以“是”或者“不是”的选择，本也就无意义到不需要理由吧？为什么？——那又为什么不呢？仅此而已。
只是当坐进那辆银色的酷派，当看到未来展现着微渺的不一样的可能时，还是会回想起久远的心跳。真空其实从未曾空过，虚无的世界里终究搁浅有抹消不掉的憧憬。世界没有给予选择，而自己早已放弃了选择。只是，当这场茫然的逃亡在中途迷茫到毫无目标时，少年的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勾出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一次次在地图册上划过，那个保存至今的信封，想要穿上一次泳衣，想要自在去一场远方。天空依旧是忧郁而灰蒙蒙的压抑，但至少，请允许自己做出这一点，小小的、自由的反抗。生存的结局是无意义的，生存本身是无意义的——但，寻找意义不才是生存于此的意义吗？如果活着，至少，要证明活过。
在琵琶湖边，再一次将脚踏进水面。“…你还是不拉住我吗？”“因为你今天还不打算死吧。”少年仿佛看穿了一般冷静，却在一瞬戳穿了她的伪装。茨城海边的试探时，是自己没有再进一步。因为，那无意义。而这一次，是自己察觉到在沉寂许久后重新跳动的心跳——是的，勿需担心，因为自己在此时，还的确不曾想要走向死亡。买来的新衣很漂亮，虽然不太合身，但自己穿着那身合身的泳衣时，是否会更漂亮呢？
在这个瞬间，濑津美找到了自己生活过、生存至今的意义。遥远的淡路岛并不遥远，而当初随口提及的水仙，也成了眼里确实存在于前方的目标。生活并不只是生而活着，生存从不只是生而存在，但至少此时，濑津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世界是暧昧、乏味、平凡的。但是，它对任何人都是冷酷而无情的。世界中充满了眼睛看不到的虚无；世界中充满了手指摸不到的幻影。但是现在，在这样的世界中，真实的东西确确实实地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在它的面前，一切虚无与幻影都化作了碎片。
浮现在眼前的，是数不清的水仙花。
在那个瞬间，痛哭失声。我一直将自己当做濑津美，在这场故事里理所应当感受着她的悲伤、她的彷徨、她的迷茫、她的绝望。我笃信着现实亦是如此冷酷无情之物，在左冲右突里毫无出口。我笃信死亡是一切的终点，也是最温柔的起点。我不相信命运，却相信一切都无法逃避；我不相信虚无，却相信所有都毫无意义。
然后，大片大片的水仙花盛开在眼前。那是此前从未见过、以后也不曾目睹的盛大的场景，是生命本身最无声的微笑。意义在哪里？在彼岸，在此处。没有意义并不是因为没有意义，而是因为，未曾去寻找意义。哪怕结局是早已注定的死结，至少过程是绝不雷同的美丽。哪怕命运是早已锁死的谶纬，至少能留下自己曾经努力生活过的痕迹。哪怕前途是毫无希望的未来，至少此刻有着最亮丽的记忆。
故事里的濑津美自然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但最后，她终能微笑着，穿上自己一直想要穿上的比基尼，在一直想要去的海边，对着遥远而咫尺的蔚蓝天空伸出手。然后，微笑着趟水而过。
她没有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却真的在那个时刻，改变了我的命运。她从死之彼岸泅渡而来，告诉我关于生的可贵。早已见惯了死亡而麻木的我，却为这并非现实的死亡而再次泣不成声。
至少，至少从此刻起，我明白了自己于此的意义，明白了自己将要在未来所走过的道路。哪管前路渺渺，哪管前途茫茫，我已经，不会再悲春伤秋、不会再杞人忧天了。
生尽欢，死无憾。
#1 - 2023-4-9 17:58
ve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