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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绅士论 海带岛 2013-08-29 22:58:52 海带岛 译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在总括性地谈论自杀，这一章则想介绍几位“自杀绅士”。以后想自杀的各位

自杀绅士论
海带岛 2013-08-29 22:58:52
海带岛 译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在总括性地谈论自杀，这一章则想介绍几位“自杀绅士”。以后想自杀的各位，可以将这些先行者作为参考范本，实施精彩的自杀。“就让想活着的人去活吧。人类有生的权利，自然也该有死的权利。”（太宰治《斜阳》）


藤村操
一九〇三年三月二十二日自杀。当时，作为一高① 学生的藤村操从沐浴在阳光里的华严瀑布一跃而下，为日本自杀史带来了“纯粹自杀”这一概念。他在松树上刻下遗书《严头之感》，投身瀑布潭，用这种华丽的死法大大改变了“自杀”的意义。当时的报纸称藤村的自杀为“哲学自杀”，而严头之感也变得比任何诗歌都更广泛地流传开来。
“悠悠天壤，辽辽古今， 五尺之躯想不透如此大哉问。 赫雷修之哲学，值多少权威？ 万有之真相，一言以蔽之，即──不可解。 怀抱胸中之恨，烦闷，最后选择一死， 既已站在岩上，胸中了无不安。 始知──最大的悲观竟等于最大的乐观。”②
因为藤村的自杀而成了“自杀圣地”的华严瀑布在一九〇三年到一九一一年之间就有两百多人投潭自杀（包括未遂者）。印着《严头之感》的明信片也成了畅销商品，最后终于为了预防自杀模仿者再增多而停止发行了。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批判这种风潮。“那哪里是什么哲学自杀，根本就是失恋自杀而已”宫武外骨不仅这样揶揄，而且还模仿藤村的遗书写道“始知——虚张声势竟等于沽名钓誉”。但是，藤村的自杀毕竟不同于因为中小企业破产而走投无路以致全家用煤气自杀的情况。那种死显露着“贫乏”，而他的死却是从“丰饶”中培育出的。在与自然与死的和亲行为中，蕴藏着对维新以来的近代化的批判。在美学上获得合理性的这一自杀最终证明了，死与生一样，都是实存的方式。


原口统三
一九四六年自杀。藤村死于十八岁，而原口死于二十岁。同是一高生，原口的死却比藤村蒙上了更多历史的阴影。战后的混乱，所有价值的崩溃带给原口要“去另一个世界旅行”的念头。原口写过“诗人曾说，原口是在人生之初在降生之日就已经失恋的男人。”他无法爱他人。你说他是太过自恋那也未尝不可，但这也同样映照了战后的社会氛围中隐藏在人与人关系中的无法信任。原口共鸣于波德莱尔的一句话“爱情可以起于一种慷慨的情感：卖淫之瘾。但它很快就会被占有欲所侵蚀”③，他自己则写下这样的句子“爱无疑是我们的故乡。而我则丢失了家园”。原口认为与追求人生之外的事物这种严肃感相比，人生本身所显露出的事物却都太过抽象了（此处应该是不真实的意思）。“养育我的家庭、父母、兄长、姐妹，连看惯了的家具都成了家人，娇惯着我。这藏身之地的温暖我无法忍受。我想品尝冷冽，要在精神的冒险之旅上前行。要拒斥一切的温暖，唯有以死为结点。”


円谷幸吉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像円谷那样，奔跑着死去。这是对于一个长跑运动员来说，最美的自杀方式，因为那连接了“最大的悲观和最大的乐观”。一九六八年一月上吊自杀④ 的円谷，是东京奥铃匹克马拉松项目的奖牌获得者。円谷本该在同年冲击墨西哥奥运会的奖牌，但却突然留下“辛吉累了，跑不动了”这样的遗言，选择了死亡。円谷的死，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视作他杀。报纸写着“逼死円谷选手的究竟是什么”，以暗示有一个犯人藏于背后，是在讨伐让这个孤独的长跑者背负奔跑使命的那被视作奥运荣光的“爱国思想”。但円谷的死又并非单纯的他杀。他在遗书中，像参加马拉松时一样均速地行走在自己的记忆里，那些正月里的美食变成了内心的风景被描写出来。那遗书变成了一首美丽的诗。
“父亲大人，初三的山芋泥很好吃。柿干和年糕也是。敏雄哥、嫂子，寿司很好吃。克美哥、嫂子，葡萄酒和苹果很美味。严哥，嫂子，紫苏饭和油炸鱼⑤ 很好吃。喜久造哥，嫂子，葡萄酒和养命酒很好喝，谢谢一直为我洗衣服。幸造哥，嫂子，谢谢让我搭便车，乌贼刺身很好吃。正男哥，嫂子，很抱歉让你们为我操心了。幸雄，秀雄，干雄，敏子，竹子，良介，明子，雪江，光江，彰，芳幸，惠子……你们一定要成长为优秀的人啊。”


伊势滨
同样是运动员的自杀，但又稍显特别的是一九二八年的大关伊势滨。他退役后上了年纪后，在相扑协会做总务。某天突然给儿子留下遗书“别像父亲这样懦弱，长成优秀的人吧”，自杀了。特别的地方是他是用老鼠药自杀的。一个大男人喝下杀死老鼠的东西在痛苦的折磨中杀死，是否暗藏着自我惩罚的意味呢，或者说批判自己只不过是区区一只老鼠而已。加东秀君说过“日本经济的工业化从明治中期开始，到大正始才完成，而昭和初期则出现了能反映这种工业化成果的自杀”。比如芥川龙之介的巴比妥，东大学生川田的东莨菪碱和卡摩丁，千叶医科大学的助教青木所用的茛菪胺皮下注射，再从重铬酸钾的流行到老鼠药。老鼠药是谁都能轻易买到的东西，但即便如此，大关和老鼠药的结合让这起自杀成了和工业化社会的同谋，要视作纯粹的自杀，还差那么一点。


五郎与八重子
一九二三年五月九日，神奈川县大矶附近的草丛发现了调所五郎和汤山八重子殉情的尸体。当时的报纸以“坂田山殉情，结缘在天国”为标题对他们的死做了特写报道。五郎是庆应大学的学生，八重子是富家千金，两人的尸体边上是北原白秋的《青鸟》和羽仁本子的《婴儿的心》，还有两人服毒所用的氯化汞的瓶子。五郎穿着制服，八重子穿着淡紫色的和服。两人完全发生性关系，但身边放着《婴儿的心》这样的书，足见这场自杀是充分计划了的虚构物，是两个合作演出的剧作。在我看来，这场殉情也和藤村操一样实践着“死的权利”，这种美学（虽说着实太过哀伤了）已经是自杀的一种典型模式了。五郎和八重子还被流行歌曲这样唱道：“死后愉快地升入天国，才好做你的妻子”。五郎的父亲伤感地在杂志上发言说“八重子小姐，请称呼五郎为丈夫吧。五郎，也以妻子称呼八重子小姐吧。神灵啊，请福泽这对可怜的灵魂吧，赐予他们平静。”但是呢，这位父亲的同情其实是非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现。“如果两个人没有死，正常地结为夫妇，一定比殉情这种唯美主义的作为要幸福”这种观点只不过是活着的人的解读而已。五郎和八重子已经充分实现了他们各自的目的，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所有解读和补充都是多余的。


小王子
文学中描写的自杀者实在不算少。对我们来说他人的自杀，究竟是真实还是虚构呢？实际上这样问的时候就已经昭示了自杀一定会被故事化的宿命。也就是说“我们自身是无法体验这个自杀的”。 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无法面对人类社会的虚无。文明、财富、欲望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噪音，他始终怀念着故乡那颗星球上与自己斗嘴的玫瑰花，后来故意让蛇咬了自己，灵魂得以回到故乡。这位小王子的“故乡之星”自然成全了他现实层面上的自杀，但从另一层意义上，这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期许，必须和单纯厌世所导致的自杀区分开来。这不是“为了逃离生”而选择的死，是为了“奔向另一种生”而选择的死。这本书的作者圣埃克苏佩里不仅写了《夜间飞行》《人间的土地》等飞行相关的作品，自己本身也是飞行员。他某次飞行途中突然失踪，也不见尸体，或许他是回到了他自己的“故乡之星”吧。


狂人皮埃罗
让•保罗•贝尔蒙多的脸上涂着油漆，身上缠上炸药的引线，看着大海，背出兰波的那句“找到了！什么？永恒。”⑥，然后点燃引线，自爆而死。戈达尔的电影《狂人皮埃罗》的最后场景里所描绘的这场自杀，因为其手法的惊世骇俗，自然应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名为费迪南的男主人公，也就是让•保罗•贝尔蒙多是个漫画爱好者，所有他爱的东西他都无法得到。虽说他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但毋宁说他是个具备自杀条件的人，对他来说“除了死别无他法”。


森恒夫
我为森恒夫的死哀悼。这位出演了Nechaev⑦ 革命剧的美少年，被现代性的恶灵缠身，一月一日在拘留所上吊自杀了，他的政治主张用这种虚构的方式实现了。如果他活下来，经历了法庭的争论，那么，浅间山庄的枪战⑧，树林里的人民审判，他所践行的一系列主张，这所有一切都会在日常性中被风化。最终，官方的狡猾手段会把这变成简单的私刑行为和警民冲突。但是，森选择一月一日这个日子，是想让整个事件在自己的死亡中再现，同时，对“联合赤军”所为之努力的革命做最后的总结。这场自杀是和电视媒体混杂在一起传达给我的。电视画面里飘着雪花，如梦似幻的女优藤纯子，这位“绯牡丹博徒”（纯子68年出演的电影和演唱的单曲的名字）从桥上回眸。桔子滚下来。安静的离别，没有再会的约定。这时，画面插进了临时新闻“联合赤军 森恒夫 拘留所上吊自杀”。他的死或许可以视为政治性的死，但实际上却不是。他的自杀是在漫长又灰暗的革命之路上的穷途末路，因为他们这种人只信仰着唯一的现实。我一边比较森恒夫和藤村操的，一边思考。藤村在松树上刻下了遗书，而森难道不是用炮弹用血用Alberto Bayo⑨的著作，用数条人命写下了自己的遗书吗？如果用一般的社会道德，又该如何评判呢？“自然为人生规定了唯一的入口，却告诉我们无数的出口。”（蒙泰涅）


后记
我在思考自己的自杀的时候，感受到了将自己与他人割裂开的困难。“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以独立的姿态存在，所谓自己也不过是他人的一部分而已。杀死自己，或多或少都是在伤害他人，甚至是谋杀他人。在这个时代，已经无法不将他人卷入而孤独地自杀了。我边想着这些，一边不甘地望着铅笔。

夏日远天的船帆 正是我心之所寄⑩ 山口誓子









① 相当于东京帝国大学的预科，毕业学生基本都进入东大。

②
悠々たる哉天壤、
遼々たる哉古今、
五尺の小躯を以て此大をはからむとす、
ホレーショの哲學竟（つい）に何等のオーソリチィーを價するものぞ、
萬有の眞相は唯だ一言にして悉す、曰く「不可解」。
我この恨を懐いて煩悶、終に死を決するに至る。
既に巌頭に立つに及んで、
胸中何等の不安あるなし。
始めて知る、
大なる悲觀は大なる樂觀に一致するを。

③《迸发》第1节的第10句 搜到一篇相关日记http://www.douban.com/note/27676851/

④查了很多资料都说是割腕，寺山应该是记错了。

⑤正确的翻译应该是“洋葱醋腌油炸鱼”，为了行文流畅直接译成油炸鱼了。

⑥兰波的诗《永恒》 全诗如下：（ 王道乾 译）
    找到了！
    什么?永恒。
    那是融有
    太阳的大海。

    我不朽的魂灵，
    察看你的意愿，
    纵然只有黑夜，
    白昼也如火炽。

    所以你脱弃
    人类的赞许，
    共同地奋起!

    你任自飞去……
   ——从来没有希望，
   也没有orietur。
   科学和坚忍，
   苦刑准有份。

   没有明天，
   炭火如锦缎，
   你的热忱
   便是你的义务。

   已经找到!
   什么?永恒。
   那是融有
   太阳的大海。
还找到一个网友的版本：http://www.douban.com/note/149696211/

⑦Sergei Gennadiievich Nechaev（1847-1882）俄国革命家，没有找到标准的中文译名。

⑧1972年联合赤军与日本警方在浅间山庄进行的枪战。背景资料可参看：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966557/ （左派的视角）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419930/ （官方的视角）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305202/ （CULT 邪典）
楼主毕论写的就这个 看到寺山替森说好话 觉得好欣慰啊

⑨Alberto Bayo y Giroud（1892年–1967年）西班牙内战中失败的左派的军事领导人，没有找到标准的中文译名。

⑩炎天の遠き帆やわがこころの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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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带岛
2013-08-29 23:08:20 海带岛

哦对 附上一个这个吧 http://zh.wikipedia.org/wiki/%E6%97%A5%E6%9C%AC%E8%87%AA%E6%AE%BA%E4%BA%BA%E7%89%A9%E5%88%97%E8%A1%A8#1940.E5.B9.B4.E4.BB.A3
nin
2015-05-28 23:20:09 nin

在杉本博司的”直到长出青苔“中也讲到“岩头之感”，因为觉得翻译的也很好，附上里面的中文翻译。
悠悠哉天壤
遥遥哉古今
小小五尺之躯欲丈量世界之广大
赫瑞修之哲学又值多少评价？
万物真相，一言以蔽之
曰“不可解”
此不解之恨烦闷我心，终决一死
既立岩头，心中不安遁去
始知，世上最大之悲观，最大之乐观，实为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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