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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转）冒险从这里开始——小谈戏剧冲突

本文原载于猫星石，略有改动。本文遵守“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相同方式共享 3.0 Unported许可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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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写篇讲戏剧冲突原理的文章，算是用来普及？不知道，或许纯粹技痒，或者是枯燥生活中的调剂。当然了，戏剧冲突这玩意儿的从亚里士多德撰写《诗学》开始就一直是一个被戏剧学家们反复钻研的问题。这篇文章不可能去到一个十分高的水平和高度探讨点什么，正如前所述，只是一个“普及”。我想借最近的两部新番动画来说明一下戏剧冲突的最普遍形式，而这些理论基本来自于罗伯特·麦基的《故事》一书当中。有兴趣的同学不妨去找相关的书籍来看，毕竟人家的更加全面更加系统性，而我这里只不过将其抽出来找点话题写篇文章而已。

我想了想，或许还可以用来糊弄一下门外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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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向分歧……这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试想一个场景。你当时正在闲逛一间ACG店，你发现了一本你很喜欢的漫画，那本漫画的最后一本正放在书架上。你满怀高兴地向它走去，将那本漫画收为己有。

这样的情景对一个故事而言有推进意义吗，很明显答案是“没有”。除了表明“你”（主角）很喜欢某部漫画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尽管这样子的情节并不是完全无用，但如果用来作为推进故事就绝对不行。那么究竟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我已经……看见问题的答案了！”（乱用梗）

问题就出在这个情景没有将“分歧”表现出来。“分歧”是一切故事的起点，没有分歧就没有故事。这是因为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事情大多数都是没有分歧的事情，都是如我们所愿的。比如说我想喝一杯水，身边马上就有一杯水；我饿了，我买了一个汉堡包，吃了……这一切一切的结果都是在我们的期望之内，毫无惊喜。

而故事的首要作用，就是带来惊喜。而惊喜则是靠分歧来引出的。好比上述例子中我渴了想喝水，却发现整间屋子都没有干净水源。在术语中这种分歧我们称之为“鸿沟”，意思是客观环境出现一个角色不得不去跨越的“鸿沟”。现在试试给上面的ACG店情景加入一条“鸿沟”吧。

……你满怀高兴地向漫画走去，却有一个人先于你来到了书架前。他拿走了那本漫画，你只好快去拦住了对方。你说：“对不起，这本漫画我想买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先买？”而那个人却挤出一个十分为难的表情，手攒紧那本漫画，并说：“抱歉，我也想买很久了”。——一条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从此裂开。绪花被不负责任的妈妈丢到外婆的旅馆，接下来的日子她都要在这件古风浓厚的旅馆里生活，工作。充满好奇的绪花看见旅馆外的“杂草”顿时萌生一种微妙的厌恶感，于是她气呼呼地蹲下来拔走这些“杂草”，目的是想将这些她认为不合时宜的东西清除掉。而这个时候，“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向我伸出了手”，她靠近绪花的脸，吸了一口气——

“去死。”

所谓“鸿沟”，无非就是——花开的这个“鸿沟”确实抢眼。绪花初到旅馆，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情也被来之前的美好景色感染而变得十分舒畅。看见旅馆前的“杂草”，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违和感。这样子的感觉（欲望）令她不自觉地做出了一个动作：清除“杂草”。而这个行动的结果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一个客观环境的对抗回应：民子的“去死”。一条“鸿沟”就此挖开——一切都符合“鸿沟”的规律。

另外，无论是民子出场时的画面暗示，还是前后的情节处理，到这里观众都会下意识地以为民子会温柔地说“你是谁？”或者“请不要这样”之类的对白。但是编剧却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让民子说出一个平常女生绝对不会说的话。这句话不仅塑造了人物，还为后面绪花和民子之间的冲突埋下一个深远的伏笔。而“清除杂草”的动机似乎又和绪花的身份有某种程度上的象征意义，不过目前只有第一集所以我也说不准是什么。总之这个“鸿沟”设置得意味深远，又不落入俗套，可谓妙笔。

当然，这一集精彩的“鸿沟”还不止这一处。我们迅速滚动片子时间轴，来到临近片尾的部分。

在经历了绪花晒棉被不小心砸到客人的事件后，老板娘外婆将绪花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告诉绪花，身为旅馆的工作人员，自己的事情永远要低于客人的事情——甚至永远也轮不上自己的。但是绪花却提出想法的观念，她认为客人固然重要，但是犒劳一下努力工作的人也是十分必要的。此时民子也来到了房间，老板娘将民子叫到了跟前，然后——


“啪——————”老板娘狠狠地给民子扇了一巴掌，理由仅仅是因为这次事情全因为绪花帮民子晒棉被。

在这段剧情里面第一段“鸿沟”的产生在于老板娘听见绪花的相反意见时。根据之前说过的原理，当绪花说出“犒劳一下努力的人也是很必要”的时候，实际上她在潜意识当中表明她在找一个获得原谅的借口。或者，在她心中觉得这种程度的事情是可以接受和允许的。但是这种概念对于老板娘来说是错误的，是不值得赞同的。老板娘即便没有马上反驳，在她内心当中早就已经拉出了一条很深的“鸿沟”。

当民子来到跟前的时候，老板娘就采取了对绪花心中“这是可以原谅”的想法的一个对抗反应——那就是对毫无错误的民子下手。这种连坐式的惩罚其实是杀鸡儆猴，做给绪花看的，让她知道那种概念是错的。然而绪花显然不会接受，到此时此刻她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所以她势必反驳。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第一条“鸿沟”对于绪花来说太过浅了，又不对她产生直接的威胁，她一步就能跨过“鸿沟”，继续向老板娘“进攻”。于是绪花提出了也应该连自己也一起打。这种看似意气的说话其实表明绪花自己潜意识中的不自觉——她认为老板娘不会打她。

可能看到这里大家会觉得我这种想法未免过于武断。谁能够确定未来的事情是必然不会发生？你难道能确定明天出门会不会捡到钱？确实，客观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人所能准确预料的。但是有一件事情人们却是不自觉就会去确定，不自觉地注入自己最肯定的想法。

那就是作出决定的时候。当人做出某一项决定的时候，他必须是经过自己的确认肯定才会做出行动。并且这个行动亦不是没意义的，而是遵循着一个规则——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断言，绪花内心是不自觉地认为老板娘不会打她。至于理由是什么则有很多，比如自己是老板娘的外孙女，自己造成的后果并不严重……等等等等。万一老板娘真的打她，绪花也会认为基于以上理由只可能是表面形式上的打，不会下重手。所以绪花才会那么肯定地对抗老板娘，甚至叫嚣连自己也打。

在这里，跨过第一条“鸿沟”之后，绪花实际上更加不自觉地展现自己最深层的欲望。大家回顾一下之前绪花说过的话，全部都是围绕民子，为她开脱的话……但绪花并没有提到自己。另外，绪花还说“犒劳一下努力工作的人”，意思是全体员工。为什么自己做了错事，却不提自己的错误，反而将民子乃至其他人也一起拉出来说呢？

这一切都是欲盖弥彰，绪花在这里的真实愿望是——通过这些话来开脱自己的责任，她自己做错的事情甚至是可以被原谅的！所以她才敢向老板娘叫板，去撼动她的权威性。因为打从根本，绪花就没当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严重的大错。即便老板娘给民子扇了一个大耳光，造成了一条不小的“鸿沟”，但震慑力并没有令绪花最根本的欲望退缩。所以到了这里，老板娘也不得不对绪花的莽撞行为作出激烈的对抗反应……


“啪！啪！啪！”三个响亮的耳光。从此，一条马里亚纳“鸿沟”就横在了绪花面前，绪花是不可能越过去的了。

这段戏剧冲突的精妙所在，除了上面说的言语表面下的心理反应，更在于编剧巧妙地将观众的心理和绪花的心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绪花提出“这是值得原谅”的观点是，观众也会倾向于绪花。

这是怎么做到的？

时间轴暂时向前拉动。被棉被砸中的客人最后并没有责难绪花，甚至没有责难老板娘这个负责人。无论是观众还是绪花，此时在这里已经完成了一个心理交代：我（绪花）已经被原谅了。这也是为什么绪花将这种想法带到最后的前提。一旦观众认同了这种前提，那么到了民子被扇的那个时候，观众就会在潜意识和绪花持有相似的看法，一同希望老板娘也认同自己，息事宁人放过这一次。但是老板娘决然不会这么做的，这本来就是摆明了的事情。观众移情到绪花身上，自然就会被感情所蒙蔽，一切都将顺理成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有一件事情人们却是不自觉就会去确定，不自觉地注入自己最肯定的想法……那就是作出决定的时候。”当你潜意识决定支持绪花的时候，故事本身就让观众自己也产生了一条“鸿沟”，一条让观众很想追看下去，想去挑战它的“鸿沟”！

层层推进的节奏，加上观众的移情作用，第一集最后的这一段戏剧冲突完美地吸引住了观众，让每一个观众都对后面的故事产生浓厚的兴趣。这就是《花咲くいろは》第一集的精彩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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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继续前行……因为他赌上了自己的命运。”

的确，产生“鸿沟”这种意外来达到戏剧冲突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如果只是产生“鸿沟”的话那也毫无意义，因为如果没有人去跨过这道坎，那“鸿沟”出现了也等于没有。所以“鸿沟”一旦出现了就必然要有人试图去跨越。

但问题是，无论是否成功跨越“鸿沟”，那么简单就跨越的话“鸿沟”就根本没有价值。为了让这段“鸿沟”显得有不得不去跨越的理由，戏剧冲突的里面加入另外一个概念——风险价值。倒霉的开司君因为身负九千万的欠款而被带到了帝爱集团的地下监狱，为集团首脑兵藤和尊卖命建造他的私人抗核打击地下王国。发的工资相当大一部分都用作还债，唯一的娱乐就是用工资买那些比地上贵好几倍的食物。这样子的绝境要人在这里呆上15年任谁都会受不了。因此开司最终接受了班长的建议，展开掷骰子赌大小的比赛，以此还清九千万的债……

一开始的赌局算不上精彩。每人都是只押注100贝利卡（地底世界用的货币），无论输赢都是小数目。几轮下来，开司感到了一阵不妥。



“这种赌注，赢得时候所感受到的与其说是喜悦，倒不如说是沮丧，只会在心里会喊一声‘真可惜呀！’……而当输了的时候，却反而感到莫名的安心，因为‘还好没有压下大注’……这种情况完全背离了赌博的常态。”

开司在赌场上虽然不是一个常胜将军，但是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见第一季内容），他明白这种完全有悖于往常赌博常态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是有害的——他完全感受不到赌博时的一丁点运势、征兆、气势……只有激烈的赌局，才能看到胜利的刹那火花！

“鸿沟”出现了。开司的欲望是找到赌局的运势，而客观环境的小气赌局却对这种愿望相违背，形成对抗反应。为了跨越这条“鸿沟”，开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3000贝利卡！”

开司加大筹码了。只有当筹码去到一个让人觉得危险的境地，开司的感受才会出现“赢了觉得很高兴，输了就很痛心”这种赌博常态。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胜利果实。而这突然加大的筹码，在戏剧冲突当中也确实代表着人物的“筹码”：风险价值。我们都很乐于看人物如何取舍，这是因为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真正做到有风险的取舍是很少的。甚至是一辈子都不曾遇到一次。人永远是保守的生物，我们会尽可能避免做这种抉择。但是故事则不同，故事世界是不能避免的，甚至我们看的往往就是这些不可避免的冲突。

说回开司。开司在压下3000贝利卡后，轮到他来掷骰子了。如果他掷出的是全色“四五六”的话，那么他将会得到3000贝利卡的三倍9000贝利卡。但是……

真是强劲的衰运啊！开司跨越“鸿沟”失败了，被“鸿沟”狠狠地阴了一把。失败本身，再构成了另一条“鸿沟”，开司必须战胜他，不然只会回归到“鸿沟”产生前的状态，这对于开司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开司并没有完全输掉，他还有本金，他还能去放手一搏……而且，这一次的失败反而终于唤醒了他体内对于赌博的熟悉感！所以他决定豁出去——


依然是3000！开司依然以让人胆寒的赌注去试图跨越这条“鸿沟”！开司真的能够战胜吗？开司能够回本吗？！……请关注第三集。

风险价值的作用，就是使到“鸿沟”有了巨大的实在意义。跨越它你便要付出代价，而是代价越高，跨越成功的机会就越大。不过一旦失败，你也将会失去更多……这样子，“鸿沟”和风险价值就好像一只不断追逐着你的怪兽，逼迫你前进、前进、不断前进。而故事的观赏性就是在这种不断推进当中得到强烈的表现。而一个精彩的故事，往往就是这样：人物遇到了一条很难跨越的“鸿沟”，对他而言没有退路。他必须付出代价，赌上自己的风险价值。无论是否成功征服了这条“鸿沟”，他都会遇到另外一条更深更难跨越的“鸿沟”，要过去必须赌上比之前更加大的筹码……如此反复，知道最后跨越最后一条“鸿沟”，直达到某个欲望的彼岸。各位不妨回忆一下那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片子，哪一个不是遵循这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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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很仓促，上面写的内容可能并不完善。而且一部片子真要分析起来可不止这些，还有故事的节拍安排，故事的结构组成等等。一部好片只会有许多已知的技巧手艺在里面，只要找对了办法，你就能像手术刀一样剖开华丽光影的外表，窥探到这部片子为什么如此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