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8-19 12:47 /
王朔以前讲过一个段子:有个小混混晚上喝多了在街上撒泼,说谁敢惹我?一个彪形大汉不高兴了说我就惹你了,怎么?小混混一看大哥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吓得差点尿裤子,但还是嘴硬:“那,谁敢惹咱俩?”。
短短几句刻画出了忠国人的一种精神传统:乐于、善于、急于和强者共情,并靠着强者向弱者呲出獠牙。
鲁迅在《华盖集》里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药的民族中,一定有许多英雄,专向孩子们瞪眼。孩子们在瞪眼中长大了,又向别的孩子们瞪眼,并且想:他们一生都过在愤怒中。因为愤怒只是如此,所以他们要愤怒一生——而且还要愤怒二世,三世,四世,以至末世,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二六时中"。有人曾向鲁迅谈到,忠国人最大的问题在于太过驯服,太过“中庸”,即便在原则性问题上也不肯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捍卫自己的利益,只敢在他人遭难时和稀泥。鲁迅当即打断他:“不!你看到的驯服和中庸只是表象,多数人的“中庸”只对比自己权高位重的人,他们不敢出声是怕强者报复,而面对比自己弱小的人,他们哪里“中庸”?正因为对方没有还手之力,只要这些可怜人的言行举止稍有不如其意,立马就会被“中庸”众以暴力或言语最苛酷的残害,以发泄其被强者踩在脚下的戾气,同时表明自己与强者站在同一立场。”于是鲁迅又在《忽然想到》中写到:“可惜,忠国人但会对于羊显凶兽相,对于凶兽则显羊相,所以即便偶能显凶兽之相,也还是卑怯的国民”。
当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警察(或许叫它自封的盖世太保)对和服女施以暴力时,它被体制压抑的躁动、被上级凌虐的屈辱、被房贷车贷重压的郁结,一切它无力反抗并不得不承受的来自利维坦的怨气在这一刻都以挥舞着公权力的屠刀斩下无辜弱者的人头而得到了发泄——淮海街满是与日系品牌有关的商店,也不乏日籍住民,它为何不敢将屠刀挥向这些对象?无外乎它知道自己惹不起,知道“国家级著名特色商业区”不会允许一个底层公务员在政府背书的地方对着当地项目撒泼,否则进局子的大概就是它自己了,而对一个普通的百姓,这种肆无忌惮才能展露毕尽。
被赵老太爷一票人耳光扇到天旋地转的阿Q还敢对小尼姑耍流氓不是。
强弱乃势,勇怯乃形,小警察代表的这群施暴者不存在所谓的“战狼”心理,它们只想凌虐弱者来发泄自身亦被上层凌虐的戾气罢了,它们只有在安全的时候才是勇敢的,只有在浅薄的时候才是动情的,对拿捏它们生死的上级表现的有多奴颜婢膝,对它们能肆意妄为的弱者表现的就有多残暴。
和服女的血流完了,吃人血馒头的必然粉墨登场,冈本六兄弟的流量操作这几年在简中网络铺天遍地不再浪费篇幅,当被扒出吃日产避孕套的老底时,那些对它们顶级膜拜的PINK韭菜们却愤怒了:“这不是只准冈本戴套,不许民女穿衣?”。
PINK韭菜当然不明白,冈本们和小警察行为背后的逻辑是一致的,它们只是在这个通过鼓吹民族沙文主义极其容易变现或者至少能够,赢得赞同的时代以这种“义正言辞”的行为实现个人利益罢了,大了能像X山鹰、卢X文去米国买个大豪斯,小了也能精神上体验一把盖世太保(乞丐版)的快感,权力幻想是它们难舍难分的立身之本,说到底,爱的是什么不重要,今天是忠国,明天可以是大汉,后天可以是大和,再后天可以是盎格鲁萨克逊,再往后基里艾洛德人也行,反正“爱国”只是手段,也只有那些对着冈本们整天精神高潮的PINK韭菜们才以为是它们的目的,就像拔作里的公交车,能爽才不会管后面进来的到底是什么物种的生殖器。
不过这样挑动底层情绪极端化的生意也并非毫无风险,至少这次冈本们的翻车是一个“可以料想的意外”,不过既然恃强凌弱的民族精神在可见的未来将会有增无减,那这碗民粹+民族沙文的饭仍是最一本万利前景可期的生意,无非是一波翻车后卷钱移民,换一波人进场继续吃罢了,虽然韭菜地开始盐碱化了,但在完全荒废前还能割上几波。
一群人有什么样的知识结构、生存状态,就有什么样的价值取向,越简单的头脑,越迷恋于将一切事物拆分为非黑即白,越糟糕的生活状态,越崇拜将一切分歧与差异看做非死即活,前者的必然结果是热衷于立靶子,以“好坏”这种只存在于少数文艺幻想中的绝对价值理性取代日常中的复杂利益关系,后者的必然结果则是狂热地在内心幻想毁灭那些被立为靶子的异见者。当无知与顽固融合上恃强凌弱,一种既排除逻辑又抵制道德公约、基本人性的嗜血潮流便出现了,它如黑洞一般在这个简中互联网用户下沉的时代,把大量因为经济持续衰退而导致失业亦或是生活捉襟见肘的不断增加的底层人口吸入其中,冈本们借此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无知之网,将那些甘心入网的猎物们尽收网底,而猎物们——那些没法像个小警察一样在现实中凌虐弱者的人,则在被榨取的过程中以梦幻的形式体验了一场残忍而流氓交配仪式,愚蠢与狭隘组成的肉穴贪婪而疯癫地吮吸着织网者挑动与欺诈的肉棒不断喷涌的污秽,前者短暂忘却了自己生活中的屈辱与重压,后者得到了老爷们一般权力在握的幻觉与手中的钞票,双方各取所求,一片融洽。
九十多年前,一家快倒闭的日本小报社不走寻常路,以鼓吹占领中国、制霸东亚一跃成为当时纸媒界的“战狼先锋”,并在十年后成为了新闻界第一大势力。明治政府心照不宣地顺势诱导,盘算着以此转移国内积重难返的矛盾,不想最后反倒被这种狂潮裹挟,“统御派”能武力解决第一批在狂潮下以“清君侧”为名造反的“少壮派”,却不能阻止日本从”满洲国复兴大日本”的小算盘一步步同世界决裂,开着毁灭的高速列车冲向悬崖,最后在两朵蘑菇云里实现了自己所谓的生生不息大和魂,我也不知道当下这种融合了多重因素的狂潮该叫什么,就叫它生生不息华夏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