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9-4 17:33 /
想谈谈夏树。
三位女主,夏树登场最晚,但从出场方式来看作者倾注的心力最多。先是长篇幅的倒叙主角藤本从中学以来的黑历史,在二十五岁汇集到顶峰——胖、处男、没有工作、想死,骑着自行车在细雨长夜中漫无目的失魂落魄。然后,当然的与夏树相遇——稍显狗血的相撞和道歉,半页的大特写,夏树的回头摄人心魄,意味深长的“没关系,小雨现在已经变成雪了”,以及男主的独白:“她的名字叫小宫山夏树,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人。”
(喂喂,高中暗恋的樱子前辈呢,打工的吉水领班呢,领到家的相亲对象呢!
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夏树居然不讨厌我诶!于是有了男主第一次的和夏树一起吃饭,冒进的他握住了夏树的手,夏树的拒绝初看只是普通的朋友卡,实则暗含曲折,是为夏树的人物塑造定下基调的一笔:
“我想男人大概不会理解吧…我现在不是很想和男人交往,并不是我对某人念念不忘哦…让我们从朋友开始做起吧。”
从一开始,夏树对男主来说,就是boss级别的人物。
从朋友做起,那是不是能够超越朋友这层关系呢?男主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动力,努力工作,注重形象,坚持健身,主动找夏树出来吃饭。慢慢地,居然从之前的颓废肥宅开始变得有模有样,在酒桌上能和陌生妹子谈笑风生。你们说男主是缩宅,可藤本明明行动力爆表嘛,就算屡次想要二人约会都变成众人聚会,即使只有那丁点的可能性,藤本依然拼了整整一年老命啊。男主的变化如此之大,可以说,夏树就是藤本恋爱意识觉醒的催化剂,是他成长的源动力与终极目标。
天可怜见,藤本努力了一年多才再次有机会和夏树独自两人吃饭。夏树喝得微醺,默认了今晚住藤本家的提议,一切都朝着藤本预想的剧本进行着,可回家途中夏树却突发奇想要去love hotel,男主一番扭捏还是作罢回家。而面对褪下所有防备的夏树,男主依然只是偷拍一张她的睡相,在不安与矛盾的心情中熬到天亮。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段的人物心理很有意思,我尝试分析一下。
其一,藤本为什么要坚持带夏树回家呢?漫画给出的理由是藤本对love hotel这种场合缺乏经验所以畏缩,这当然是理由之一,但只是表象。对大龄处男藤本来说,脱离童真的场景一定在脑内幻想了无数次,持续的妄想与对现实的怨念必然将这一场景仪式化甚至神圣化,love hotel这种功能过于直白的场所与神圣化的幻想格格不入,更不用说其中的氛围时刻提醒着男主夏树是经验者。藤本为了摆脱这种荒诞感和不安全感,必然的不会选择这种场所。
其二,藤本为什么都到这一步了还是缩了呢?他是功能障碍吗(笑),显然不是,你看他对其它女主的行为多禽兽(ry。只是单纯的缩吗?也没那么简单。之前已经说过,藤本为了追求夏树奋斗了整整一年,可以说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促使他做这些的,仅仅是一时冲动吗?显然不,实际上藤本早已沦陷,彻底爱上了夏树。他为了这“神圣的”一刻,付出了太多。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藤本很可能体验着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它的实现竟如此的简单随意?彼时藤本应该已经隐约意识到夏树喝酒后会变得异常开放,他难免会去怀疑,良宵此景莫非全是酒的功劳?自己一年来付出的努力、日渐浓郁的爱意竟敌不过几杯小酒?这份怀疑是致命的,会带给藤本无尽的虚无感。他渴望的是自己的付出与爱意能获得夏树的回报与反馈,可此情此景却隐约要把之前的自以为是一切努力一笔勾销。此刻就算他不缩,上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好比在沙漠中心的无人寒夜中大声呼喊,孤独得连自己的回音都听不见。藤本不想“乘人之危”,他期望着堂堂正正的用爱而不是酒来征服夏树,所以在这暧昧的月色下,在这空无的沙漠中,他选择了沉默。
诚然藤本是爱着夏树的,他在剧烈的内心冲突中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对夏树的爱不是被下半身支配的。然而夏树不需要这份证明。次日酒醒的夏树看到了那张照片和趴在桌上的藤本,明白昨晚发生的一切后,毅然选择离开。这才有了第五话藤本的回忆,令人目眩的场景——从钢铁丛林般的城市中无力的坠上天空,“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拒绝了我啊?”
是啊,为什么呢?作为局外人,我们当然能看清藤本与夏树两人关系的不对等,藤本看似纯良的做法实际上会给夏树带来巨大的(道德)压力。用通俗的话讲,人把你当炮友你把人当真爱了。我们会想,藤本为何不超脱一点,不去纠结这么多日后再说呢?可别忘了,这毕竟是藤本全力以赴的初恋,而夏树却早已久经情场,两人在经验、投入度和关系中的地位都相差太大,是不可能维持稳定的关系的。夏树能够看清这一点,自然会选择离开,“像我这样的女人,你就放弃吧。”
但当时的藤本无法理解这些。他想到的是一年多的努力付之东流,自己的改变毫无意义。于是他变回了原来那个自我否定万念俱灰的颓废肥宅,直到经历与百般倒贴的亚纪的悲喜剧,藤本才从自卑与踌躇中再次走出来。和亚纪确立关系的藤本因病需回老家养伤,成行前一心想要和夏树做个了断,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到现在还是无法忘记夏树你”
(卧槽藤本你什么时候人渣技能点满了!说好的缩宅漫画呢!
别忘了,对男主来说,夏树可是boss级别的人物。在没通过夏树这一关之前,都不算真正的成长。
于是就有了从漫画编排上看有些不可思议的一幕——作为结尾的第四卷通篇讲得都是,已有女朋友的藤本,和夏树“劈腿”的故事……
好了,让我们开始谈夏树吧。
“我,比起恋人来说更想要男的性伴侣,但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做,不行么?”
这话是夏树对男二岛田说的,也是角色塑造深化的开始。在此之前,夏树的形象多少是有点负面的(甩掉男主的原罪嘛),而这句看似矛盾的话却揭开了夏树的另一面。比起恋人更想要性伴侣,说明她并不渴望精神上的相互依赖;想要性伴侣却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做,于自相矛盾之中,夏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每天打开手机就是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的推送,点开新闻版块满屏的痴男怨女的纠结,得不到爱的人字里行间挤满了爱我爱我爱我,幸运者心中仍急切默念更多更多更多。六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终于通过的同性婚姻法案,人们山呼:“Love Wins!”,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去爱的权利,一如那首《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所唱——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大家应该互相微笑
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茫茫尘世,爱变得如此“泛滥”。爱不再被压抑,不再弱势,它甚至开始声嘶力竭的要填满我们的生活。爱成了噪音,爱成了商品,爱成了不治之症,爱成了生命唯一的价值。“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我们被原始欲望支配着,在爱中气急败坏又委曲求全,在甜蜜的幻象中惶惶不可终日。若非如此,藤本对自身大龄处男身份的焦虑与恐惧从何而来?
不,我的意思不是要否定爱,否定它的必要性和伟大。我想说的是,这样的环境中,我们拥有不爱的权利吗?
“你们男人都喜欢按自己的意思去分析女人心吗?我最讨厌别人自以为了解所谓的‘真正的我’,因为根本就没有所谓渴望被理解的‘真正的我’。”
“测验的时候,我会由着性子去糊弄人,也没什么远大理想,也没有一个固定喜欢的人,还会和不喜欢的人上床。”
我们和藤本犯了一样的错误,理所当然的想去解读夏树,去面对自以为是的夏树“真实的想法”。我们把她当作意识的对象去加工、去贴标签、去臆想她会怎么想怎么做,认定她也渴望被理解渴望被爱,认定她也是这爱的洪流中的溺亡者之一。
然而她不是。
“我就喜欢过那种不循规蹈矩的日子。”
她本是自由而纯粹的。乘兴而行,兴尽而返。和藤本第一次吃饭时,她向往着他所说的乡下早市和炸鱼饼,最终在藤本老家逛着早市吃着炸鱼饼的夏树一脸幸福的表情,让自我意识过剩的藤本误以为她一直记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但现实很可能是,她真的只是单纯地向往着早市和炸鱼饼而已,和藤本没有任何关系。
得不到爱的人们,永远对爱无法满足的人们,把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寄托在爱上,仿佛只要找到了真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就能过上完满的生活,就能永远逃离孤独的折磨,就能对抗自己终将一死的那份虚无。藤本不就是其中之一?他狂热地渴望被爱,意识到自己处在桃花期便兴奋得大喊“我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转机”,稍被拒绝就满地打滚“好想去死好想去死”
但夏树不在此列。她的内心足够强大足够充实,不需要他人的爱来填补。爱对她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她并非否定欲望,只是不想被爱所困。她对藤本应该感兴趣的,甚至能接受岛田说的和藤本做一次的建议。可每当藤本拿出他那长久的努力、几年的念念不忘,想以爱的名义去捆绑住她时,她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逃离。回应藤本的这份爱意味着交出自己的自由率性,交出不爱的权利。始终遵从内心的夏树怎么可能去答应。在面对藤本“你不可能永远年轻,永远率性下去,赶快找到自己的归宿和幸福啊”这般老套的说教时,终于下定决心远离这个男人。这别离来的如此猝不及防,隔着车水马龙,甚至连拥有上帝视角的我们,也同主角藤本一样,无法知晓最后一刻夏树回头所说的话语。这一次她是真的消失了,如歌中所唱的一般——

鲜花的爱情是随风飘散
随风飘散随风飘散
它们并不寻找并不依靠
非常地骄傲


之后的故事便如泄了气般,充斥着老梗和都合主义,强行给了藤本一个和亚纪在一起的Happy ending匆匆完结。有人说最后这过山车般急转而下的十几页是全篇的败笔,我倒觉得无甚所谓。在夏树消失的那一幕,故事其实就已经讲完了。
最后的最后,迷茫的、遍体鳞伤的、比谁都渴望爱却更怕伤害,我们可怜又可恨的男主藤本,和土井亚纪一起收获了属于他的幸福。我们满意的合上了书,双手抱头半眯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期待着待会做一个好梦。可一丝不安却向我们袭来。
我们自己呢?凡夫俗子的我们,没有主角光环的我们,桃花期久久不来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去寻找真爱会获得幸福吗?还是像夏树一样选择率性而为?
还记得那首歌的后两句吗。

孤独的人
他们想像鲜花一样美丽
一朵骄傲的心风中飞舞跌落人们脚下
Tags: 书籍
#1 - 2015-12-7 14:03
(分道扬镳)
“我想就是这样。没有必要迷恋爱情。是劳动、是创造、是与更广泛他人的更具体的相互关联的关系让生活自身丰盈起来,解决爱的苦痛。”
#2 - 2021-3-2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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