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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在问题被提出以前——关于《尸鬼》中谁善谁恶的一点想法

我差不多是一口气把这部动画看完的，部分原因是我比较不务正业、期末将临还在这悠哉游哉，还有就是，这部作品在悬疑、恐怖、绝望等氛围的营造上确实是非常不错的。每一话的标题都给我示范了，原来文字游戏还可以这样玩；飘忽、朦胧的画面，尤其是画面人物的不连续行进，一下子就把我带入这条“鬼村”。

观影的时候，有好几次被骗了的感觉：以为夏野会带领大家一起造“尸鬼”的反，结果被躲在背后的小彻宣布作为人、你已经game over了；以为尾崎医生被威胁了之后、真的成了一个沉默的懦夫，原来他是早有预谋；那个喜欢家暴儿子、“鲁智深一样的老爹”，居然是造反大军的二号头目（？）……

前期的悬疑氛围有点吊人胃口，而在后期、生存斗争进入白热化时期的时候，又着实让人过了一把瘾，最后两三集又让我产生了对被赶尽杀绝的尸鬼的同情；如果在故事推进上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中前期的节奏比较缓慢，有拖沓的嫌疑。

在说完总体观感之后，我想谈一谈我从这个故事中得到的一些反思。首先，《尸鬼》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它与动物保护等思想实验有关，但又有其独特之处。

我们可能都曾思考过，既然动物有痛觉、有的物种甚至达到了一定的智力水平，那么为什么人类需要牺牲它们、来维持自身的存续？换句话说，为什么人类可以合理地剥夺其它生物的生命？为什么人类在道德上居于首要的地位（如果人与其它物种都处在同等的位置上，那么杀害其它动物就是不道德的；当然，前一种看法更为普遍，毕竟当我们大快朵颐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心安理得的，他们甚至不会去考虑，食用动物的肉类是否符合道德）？我们可以暂且回答，人类具有高级的理性能力。还有一种思想实验是，如果有某种文明水平远高于人类文明的外星人出现，祂们与人类的关系也像人类与某些家畜、家鱼的关系一样，祂们需要猎食人类来维持其生命，那么外星人的行为是否符合道德（以及，符合或违背了哪种道德）？

在前者里，动物是远比我们低等的，后者的外星人则远比人类高级；而在《尸鬼》里，除了食物链等级比人类高一级之外，我们可以说，尸鬼在各方面（不考虑人狼）与我们都是平等的关系；于是，《尸鬼》的问题就是，当具有相似理性能力的两个种族之间产生了不可协调的生存冲突时，哪一种做法是好的（善的）？

这个问题有两个地方需要解释一下。首先，这里说两个“种族”，是从生殖隔离的角度断定的（尽管不太严谨）。动画里没有明确说明，尸鬼能否与同类、或人类进行生殖、繁衍后代的活动；但尸鬼“繁衍后代”（或者说单纯的扩张种群）的方式显然与人类的生殖、繁衍活动有天壤之别。其次，两者的生存冲突、以及不可避免的你死我活，是在外场村这一相对封闭、狭小的生存空间里发生的；如果放到整个生态圈里来看，可能两个种族之间会取得某种（暂时的）协调，但在外场村，当尸鬼一来到这个（人口）资源相对贫乏的地方，矛盾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村民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而夏野试图与小彻和平共存的想法最终也被证明失败。

于是，我们可以接着追问两个同等的问题：人类猎杀尸鬼是对的吗？以及，尸鬼猎食人类是对的吗？这里的“对”涉及道德判断，它的意思其实是道德上的善。事实上，在动画里，尸鬼阵营和人类阵营里都有人提出过这个质疑；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曾经的护士绿子姐姐即使身体已十分虚弱，也拒绝吸食人血，最后与小徹相拥而死；一位中年大叔（忘了名字）对人类的杀戮行为感到非常震惊，当人们把尸鬼从管道里拖出来、并打算直接将他们放置在太阳底下处刑的时候，他直接给他们来了个痛快，这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赎罪的方式吧。

我们注意到，提出这个关乎种族生存方式的问题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相信着他们所属阵营里的道德，将他们所属的种族放置在道德的首要地位。这不仅仅是动画里的偶然现象，在我看来，如果一个群体里的大部分人都对此产生质疑，那么，在这场生存斗争中，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将会斗争失败，伴随而来的结果就是种族的灭绝。

对一个种族来说，相比于理性的思考、反思等精神活动，制造生活必需的物资、保持种族在生存环境里的安全，这些活动是具有更为根本、更为基础的意义的，尤其在面临外界种族的挑战时，为了生存而进行斗争，这是最迫切的任务。当两个种族必须进行生死PK时，人口、资源、科技等等因素，都是该种族实力的一部分。从人口、科技等方面来看，尸鬼一族是寄生在人类中的，尸鬼正是源自死后尸变的人类，而尸鬼的科技水平、包括文明在内，同样也依赖于人类。这或许是尸鬼为什么会失败的其中一个原因。在这种任务的要求下，如果一个个体对于自己种族的任务产生怀疑，那它并不会影响整个种族进行斗争的决心和能力；但如果是大部分人都在怀疑、反思，那么这个种族就注定被淘汰掉。因此，在激烈的生存斗争时期，群体中的一员可以质疑杀戮的道德与否，但尸鬼和人类不能质疑。

正因如此，在杀与被杀不断交替的时候，这个问题是不应该问的，在求得生存这一本能的层次上，不存在善恶的问题；而在生存斗争暂时结束后，反思性活动的开展才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而到了这时，我们就会发现，只有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提出这样的问题——这就是说，我们早就通过行动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行动的回答先于言语的思辨，并且比言语拥有更强的力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去站在不同阵营的角度上，对先前的行动进行道德判断，对杀戮的行为进行反思；但是，不论思辨的答案是什么，不变的一点就是，行动的回答所具有的决定性的意义。哪一方更有力量，在斗争中更占优势，哪一方就是答案的制定者。

如果胜利的一方是人类，那么人类可能会对尸鬼产生一定的同情，但绝不会判定自己的做法在道德上是恶的；换作尸鬼也有类似的结论。换句话说，提问者的身份决定了问题的答案；由谁来提问，这是最为关键的。

所以，对于这部动画而言，如果有人问，在这场生存斗争中，到底哪一方是对的呢？那么，他首先应该思考的是，他希望由哪一方来提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