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8-24 2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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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摇光(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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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找到地方贴小说评论,还是贴这里吧)

Faiz官方小说《异形之花》是以同样的主角设定讲述的另一个平行故事,有更多细腻的心理描写,也更能看出井上对人性的观察和思考。

里面对怪物内心世界的描写让我想起《Frankenstein》:

(以下是罗素的西方哲学史里对Frankenstein的介绍,我按照原文大意翻译如下):

弗兰肯斯坦疯狂痴迷于科学实验,制造了一个模样奇丑无比的怪物。但这个怪物并不像后来成为谚语那般,一个纯粹的怪物。他有颗温柔的内心,渴望人类的温情和善意。隐身状态下,他一直默默注视着住在贫苦木屋里的善良一家,并悄悄的帮助他们。最后他决定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当我越多的看到他们,内心就越渴求他们的友善和关怀;多希望他们能知道我,这些温和可亲的人们能爱我。我渴盼的,仅仅是他们给予我温柔的目光。我颤栗于想象,他们有一天会充满厌恶和恐惧地背我而去。”

但人们目睹他真容后,他再看不到友善和爱,而是憎恶和恐惧——这彻骨的绝望把他逼至仇恨和暴力的深渊。

小说里木场的父母、真理对木场真面目的反应,以及结花衣真面目面对启太郎时内心的绝望,都和Frankenstein的怪物内心相似。

这其实是人内心极深的孤独、恐惧,和渴望爱而不得的绝望。

很记得剧场版里,木场遥听到真理告诉巧自己内心对奥菲的不信任时,流露出自嘲般的苦笑——那种不被理解的孤独和苦涩。

他爱人类,但人类终究把他当怪物。

“……我明白的,你身体里的音乐想要被释放出来。 ”

直也也是如此。即便是现在无法弹奏吉他,直也身体里的直也的音乐也一直在演奏着。但是,直也已经无法向世界演奏自己的音乐了。

直也因此而焦虑。

但是直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音乐一直封印着一个声音,……杀……杀……杀了人类……,这不详的声音。”————Chapter 12

海堂直也经受了人性极大的恶意,但他没以恶意回敬,只因他有颗热爱音乐的心——憎恨和暴力一点都不美,发泄暴力后的感受也远不如演奏音乐时情感充分释放所获得的快乐。

因为瞥见过天堂光亮,就无法接受地狱陷落。

所以他一直很率性——“即便生命短暂,我也要我的情花开得绚烂。”他一直在追寻内心的passion,也正因为这份passion,他没有迷失在奥菲力量的黑暗中。

真正的热爱是什么呢,就是发现能唤起自己极高的专注和热情的事物,并为之不断倾注自己的能量(energy)。而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生命的潜能也获得一定程度的充分表达。

结花从海堂的琴声中体会到这一点。她也试图表达内心的passion,以挣脱自身的枷锁。所以剧里的她会和海堂说,“我喜欢你。能不能让我好好的喜欢你,忘记那些糟糕的过去。”

小说里的结花更残酷而真实:压抑阴暗的童年让她无法体会到天堂的光亮,她对人有深深的恐惧,她非常需要爱,但能回忆的只有亲人的厌弃和冷漠。身心严重扭曲的她已经很难找到快乐的感觉,只能发泄力量以缓解内心的痛苦。

小说里的木场,同样一直在黑暗中挣扎。他不快乐,从小就按父母和社会的愿望活着;变身怪物后更唤醒了内心深藏的阴暗面。而父母目睹他真面目后只有恐惧和厌弃。他把同为怪物的结花和海堂当作亲人,这是自己支撑活下去的力量。他也喜欢真理,因为真理可以唤起他的人性,唤醒他内心美好的一面,和他暴力阴暗的另一面相对抗。但内心深处,他始终缺乏勇气直面真正的自己。

他的悲剧在于没能找到主导自己生命能量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不想彻底失控变成怪物,但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人如果真心热爱,那种身心凝聚的passion是一股很强的能量,恐惧和犹疑都会因此而退让。而他一直犹豫,一直迷惘,一直消极逃避。

他告诉自己的梦想——让人类和奥菲和平共存,渺远虚幻如镜花水月。

就像我们小时候被灌输的,学习就是为了让祖国繁荣富强的梦想一样。

这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他也一直没找到自己所真正需要。

“直也和结花,是勇治为了活下去的必要的存在。

但是,真理不一样。和真理在一起,勇治觉得变回了过去的自己。”  ——Chapter4

“勇治每当变身成为Orphnoch的时候,就会与从心底里听到的阴森的声音战斗。

杀……杀……杀…… !

为了战胜那个声音,就必要想起自己还是人类。不这样的话,身心都会完全成为怪物。” ——Chapter 10

“勇治不想让真理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

只是想想真理的反应都觉得害怕。看到勇治变成Orphnoch的瞬间,在真理心中作为人类的勇治一定会消失吧。

剩下的只有恐惧。

这样真理就不会再对勇治微笑了吧。真理对勇治的笑容会永远消失吧。” ——Chapter 12

“‘……因为我厌恶我自己。’

人类和Orphnoch的共存是勇治的理想。

但是,没能在真理面前变身的自己,有资格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没有变身,就相当于自己否定了自己。

连自己都否定的东西,不可能让人别人去接受。”  ——Chapter 12

这种黑暗中的挣扎、痛苦和彷徨,熟悉得令人痛心。

感觉日本这个社会,在表面的彬彬有礼和严谨秩序下,人们的内心其实很压抑。

“干净的建筑。过于干净的建筑。

干净的美术馆内一点垃圾都没有。真理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的包装纸,趁着勇治不注意扔在了地板上。

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的时候,真理的心情和在美术馆的时候一样。想要弄脏太过于干净的东西,就是这样的心情。” —— Chapter 10

就像植物向往阳光,人本能也都需要power,但快乐并非获得power本身,而在于能把天赋的潜能尽可能充分又舒适的表达出来。可人又生而背负枷锁,只能在黑暗中探寻能唤起自己生命最大热情的亮光。但现实是大部分的生命都被消耗,慢慢失去passion,失去好奇,失去对美好事物的触觉,而内心深藏的渴望,始终得不到释放,乃至经常以更扭曲的形式表达出来。

但同样面对他人的恐惧和拒绝,奥菲还是可以有不同的选择。

正如剧里巧对真理说:“我不愿和他人亲近,不是怕他人背叛我,而是怕我背叛他们。我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害怕别人喜欢自己,只因他太在乎,害怕自己会把这份美好亲手毁灭。剧里当他“发现”是变身奥菲的自己把真理杀了的时候,他对自我的厌恶和否定也达到顶峰。就像你最珍视的、像梦想一样守护的东西被人无情毁了,你跪在一地的碎片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撕裂,然后发现打碎它的正是你自己。

弗兰肯斯坦的怪物恐惧的,是自己受伤;而巧恐惧的,是自己伤害到别人。他更在乎的,不是活着本身,而是自己应该如何活着。所以他会对木场说,“如果有一天,我迷失在奥菲的力量里,请把我杀了。”他没有意识到,他对自我的警觉和怀疑,正因他骨子里对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有着深深的热爱——这种热爱需要强大的共情(Empathy)为基础才可能做到。

Empathy是什么呢?就是能一身置两处,从别人的快乐中感到愉悦,从他人的痛苦中感到悲伤。你感受到他人善意中的美好,也就很自然的对他人友善——这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就像从对方的身体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一样。而伤害别人的事情就不会做——就像你有挥刀发泄的冲动,也很难把刀挥向自己。

共情能力強的人对世界的理解会更开阔和细腻——他对世界的理解超越了自己身体的囚笼,能从其他生命的快乐中体会到更多的美好,也能换位体会别人的痛苦。而缺乏共情能力的人更压抑,因为他理解世界的窗口难免狭窄,缺乏正面(positive)情感的引导,自身的力量便难以约束,也就更容易失控。

草加以为他爱真理,但他爱的只是自己。因为真正的爱是让对方快乐,而不是满足自己的欲念。

Empathy近似于井上说的“人性”,它让人在拥有power的同时,可以对自己的power进行有效的约制。这是一种身体上的直觉,和道德无关。

憎恨和暴力无法让人真正快乐,即便力量的欲望获得发泄,整个身心都处于一种负面和挣扎的自我消耗状态。

爱是美的,身心愉悦的;恨是丑的,身心扭曲的。爱无关牺牲,占有或奉献。它是一种流畅自如的表达,是身心高度和谐的愉悦,只有强大的心灵才能拥有爱。而且这无法通过理性获得——唯有当你真正感受到这份美好的时候,它才能成为你内心的力量。

大部分人痛苦正因没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热爱,只能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巧是幸运的,他是少有的不受奥菲力量诱惑的人,而他天性中温和善良的一面使他的灵魂始终有抹光亮照射,再迷惑犹疑也不会陷落到黑暗中。

巧像是作者对人性的一种很深的理想和愿望。

而怪物三人组的内心痛苦,更像真实的我们自己。

神说,要有光。

如此,才有那朵黑暗中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