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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在发光

“我在无限中掠夺，同时也被无限掠夺”
这是HELLSING头号反派——纳粹“少校”的经典台词之一，同时也是对HELLSING的故事风格最好的注脚。
HELLSING的故事风格是什么？日漫、诗词、歌剧、暴力美学？也是，也都不是。准确的说，是以上每一个词都无法准确的涵盖HELLSING故事的完整框架。如果非要下一个定义，那就是“完全以剧情为中心的叙述风格”。
在讲述这个概念之前，不妨先来看看什么叫“好的故事”。个人认为，一个好的故事其前提必然是建立在一个完美的逻辑之下，这一逻辑建立在大众的常识加上漫画的基本设定之上，允许修改，允许意外，也允许一定程度的擦边球，但一切都不应该超越这个边界。比如Alucard纵然强大，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在干掉魔弹射手之后飞回伦敦；少校虽然工于心计，但也没有预料到Seras的出现；Walter虽然一向忠心耿耿，但当其真正叛变时，一切又是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第二层就是人物性格上，这一点是对编剧更高的要求，因为在故事框架之下，如何保障角色随着故事的进行不做些越界之事是万分艰难的事情，这一点很多失败的动漫、电视剧、电影和小说可以佐证，比如绝大多数热血漫的敌人在初次出现时性格都与加入主角队伍后都有较大变化，或是一个人突然做出完全不合他身份和性格的事情，让人感觉同一个人物在故事中前后彻底成为两个角色，不是说这种性格转变在日常中不可能发生，但往往作者缺乏对人性微妙的把握、继而将这种转变圆场的水平。让故事的逻辑出现断层，由此便又造成了上文所述的逻辑越界问题。
如今再翻HELLSING的漫画，可能会惊讶地发现，其实前两卷除了画风坑爹人物比例普遍出现神奇的刘备现象（即随处可见的双手过膝）外，故事和人物塑造上一点也不含糊。角色性格和故事的大体框架已经初具规模，Alucard和Walter在月下的谈话，已经可以窥伺一点Walter支支吾吾背后的端倪，更难得的是，几乎没有一个角色会让人感觉和后期的人物在性格上是割裂开来的，Integral的坚毅果决、Seras的天使魔鬼、Alucard的狂狷霸道、Walter的深藏不露、Anderson的宗教狂热，几乎没有一个在后期有什么断层（这一点将在下文详述）。
第三点就是故事的节奏。一篇好的故事，就算设定再完美、人物设计再独特，如果故事节奏把握不好，如高潮之处戛然而止、低潮部分拖拖拉拉，或是硬生生地制造一些对主线剧情没有帮助的奇怪支线来（这也是日漫的常态），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故事的质量。就好比一名面容姣好但身材奇形怪状的女性，是断然配不上“美女”这一称号的，前凸后翘、错落有致，用大白话来说，该肉的地方肉，该瘦的地方瘦，才是上品。
在日本商业漫画的大潮下，一套漫画可能真的是很大程度上不由作者做主，龙珠硬生生被延长就是明证。放眼望去，日本漫画的节奏普遍是非常慢的，如很多人诟病的海贼火影等作品，事实上，这些也大概是所谓打斗热血漫画成功的商业模本，个中缘由没有太多好指摘的地方，毕竟大家都要求生计。但个人认为这一点并不能作为验证漫画家编剧能力的借口。日本漫画家中也不乏如富坚义博之辈对剧本、台词乃至镜头都精雕细琢者。《猎人》《幽游白书》等作品虽被归为热血少年漫，但其节奏把握上乘老道、人物设定奇诡多变，完全超越了一般性质的打斗漫画，《LEVEL E》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经典短篇更是彰显了老贼的功力。
HELLSING的故事节奏是非常特殊的，一般的长篇漫画都是由各种分章节构成，如最近很火热的一拳超人如今也经历了初期篇、英雄协会、外星入侵和饿狼篇等很多章节，而漫画单行本才刚到8卷。HELLSING全集10卷，却从头到尾只围绕着”HELLSING VS MILLENIUM“这个故事在展开。也就是说从读者翻开第一卷第一话开始，故事叙事机制就已经启动，在一步步将读者朝着故事的内核引导而去——在这期间，一切多余的枝节都通通不要：Alucard在HELLSING期间只干掉了那个废物神父么？肯定不是，但是为了引出关键人物Seras，这段必须描写；Integral和Alucard在地下室初次见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Richard是如何被处理掉的？这几年Integral是如何成长的？少校这五十年是如何积攒力量的？神父和大尉拥有什么样的过去？这都是一般漫画中很少会回避，甚至下大笔墨描写的，但在“完全以剧情为中心的叙述风格”这一大原则下，这一切都被大笔一挥、一笔带过。
我们知道，”以人物为剧情中心的叙述风格“，也就是大多数故事叙述所采用的风格。这一思想指导下的故事往往会为某几个人物腾出很大的故事空间，如少年热血漫中随处可见的回忆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样的叙事，确实塑造了一批让大众印象深刻的角色。那么，与之相反的HELLSING的叙事风格，会不会导致人物性格单薄，让人印象不深刻呢？只要看完HELLSING的读者，扪心自问，答案应该是呼之欲出的——几乎没有一个让我们印象不深刻的角色！
这就是“完全以剧情为中心”这一思想的玄妙之处，虽然HELLSING的故事中心是HELLSING和Millenium的对决，但如果没有Alucard这一角色，则少校根本就不会发动战争，这一战争又让梵蒂冈、大英帝国乃至无数的相关角色卷入其中，少校最终虽然获得”胜利“，但相关角色死伤惨重，在一个角色发挥完作用后基本上会马上退场（比如帅哥、尤美江、贝尔纳托德甚至神父、Alucard这种主要角色），整个故事就在角色几乎全部退场时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可以说全篇没有一丝多余的剧情，没有一个多余的角色！角色为故事而诞生，但故事又因角色而推动，二者水乳交融、不可分离，最终达到了互相依存的地步，角色塑造了精彩的故事，故事虽然是核心，但也因此创造出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二者共同创造了一个疯狂血腥但又平衡合理的HELLSING世界，在哲学上达到了一个完美的统一。
啰嗦这么多之后，再仔细谈谈角色的塑造吧。HELLSING里的角色，大到Alucard、少校、Anderson、Walter、Seras这种戏份多的角色，再到马克斯韦尔、上尉、最后的大队、潘武德、尤美江、哈克鲁这种戏份中量的，甚至艾兰滋、阿萨、罗兰兹中将乃至某思念女儿的佣兵、英国女王这种仅仅出场一面的角色，也让人印象深刻。归根结底，无外乎就是上文提到的那些原则在起作用。
Alucard是“HELLSING风”最好的代言人。他是日漫中极为少见的“最终BOSS型”主角，狂狷霸道，视对手如草芥，但在那强大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自暴自弃、渴望解脱的心。“打倒怪物的只有人类”更是成为了HELLSING永远的经典台词。这样的一个角色，想必过去的经历是极为丰富的，但作者却对此惜墨如金，只有简短的几个回忆片段，四两拨千斤，就承载起了伯爵“巨大的过去”，却又让读者感觉极为充实。更有甚者，在魔弹射手之后Alucard“神隐”长达两卷左右的长度（相当于全篇五分之一长度），但仍然完全无损于角色的存在感和故事的节奏感。这可以说已经是大师级的故事把控了。
Alucard的魅力和少校一样，来源于无数不经意间透露的深刻哲学，很多大家都已经讨论烂了，只说几个我个人喜好的吧，如：“现在的你，真的很美”这句话没记错的话一共出现两次，一次是在面见英国女王时，另一次是在斥责管家的时候“过去的你虽然老迈，但也比现在的你这副尊荣美丽几兆倍几京倍，现在的你，多么丑陋啊”。两相对比，很自然的刻画出了对管家堕落于依附力量的鄙视，而老而弥坚的英国女王和过去的Walter当然还有Intergral和Anderson，都是Alucard心目中“美丽”的人类。这里也说些题外话，我曾经见过一名50多岁的女强人，虽然皮肤和发质肯定远远不能与年轻女生相比，但那种自信自立自强的精气神真的有一种神奇的光环效果，带来的美感是那些傍大款或者浓妆艳抹的20几岁女孩远远无法比拟的。
Alucard的强大，也是HELLSING故事机构允许下的合理的强大，看似无敌，但并没有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更不可能出现一般作品中主角靠着一口热血就能实现连续作战N天与N个满状态强敌交手并取胜的情况。如他也曾经被四名人类击败、无法跨越海洋，差一点就被圣钉化的Anderson击败，以及因为放出了所有的士兵再加上与Walter交手“肚子饿”吸血，才给了少校可趁之机等等。
少校作为作品中头号反派，是两极分化最严重的角色。喜爱者奉为真男人、acg中最帅的胖子，不喜者斥之为话唠、恐怖分子。个人当然是属于前列。少校这个角色常常被看作是作者平野耕太的自画像，事实上，除去外貌的相似外，少校的确可以看作是作者在作品中的代言人——因为整个HELLSING VS MILLENIUM的故事，正是因他而起，因他而终的。整个故事的策划和逻辑，也都是少校一手策划的，在这一点上，少校不仅貌似，更神似作者——整个漫画从第一卷开始到最后一卷结束的故事，都早已注定，这一点不得不让人佩服作者。
作为一名充满内涵的大反派，少校的过去同样也几乎没有任何的描述——但仍然无法抹杀他强大的存在感：拒绝吸血、坚持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最终靠着自身为0甚至为负的战斗力，击败了所向披靡的暗夜之王。在这一点上，身为主角的Alucard、狂热但中途堕落为怪物的Anderson、为求决斗接受吸血鬼手术的Walter，都远远比不上这个身材矮胖的小个子。可以说，在HELLSING这部作品中，Alucard是物理上的最强，而少校则是精神上的最强！
“我在无限中掠夺，同时也被无限掠夺”当打败Alucard之后，少校的生命也来到了尽头，作为故事的始作俑者，他的人生追求十分单纯但也十分充实——不承认Alucard、击败Alucard、获得胜利。最终他成功了。越是单纯的人越是有着极其清醒的人生观，而沉溺于更多欲望中的人却总是被焦虑和不安所包围。于是少校可以一边轻笑着喝着咖啡，一边将Walter、最后的大队、纳粹残党等人玩弄于股掌，还一边嘲笑着“无敌这玩意根本就不存在”，“因为这样，我才能越过野心的白昼与悟道的夜晚，最终站在这里。”——其他的乱七八糟的玩意都不重要，纯粹是为了坚持人类的自尊，纯粹的只为一场胜利，所以才能实现纯粹的狂热，这种狂热只有人生追求单纯清晰的人才能理解。所以，少校并没有抱着一堆炸药在最终选择和Integral同归于尽，而是在人生目标实现后把她们两人当成了为自己埋葬的介错人。最终少校喋喋不休的，仍然是自己对于人类理念的叙述和对胜利的喜悦的满足——因为他终于靠干掉Alucard，贯彻了对自己的信念，布教立说，这是胜利者的常态，也是特权。
大尉是个人在HELLSING中最喜欢的角色，同样也是最能体现故事风格的。身为剧中唯一的正真正铭的WERE WOLF（狼人），与Alucard和Walter在五十年前交过手，又在五十年后促成了管家的叛变，更和Alucard、Anderson并称为HELLSING三巨头。但关系如此错综复杂、贯穿全剧的角色，竟然没有一句多余的叙述，甚至连台词都没有（还有没有片子里这样重量级的角色没有台词的？？）。不过还是那个逻辑，对于HELLSING故事本身而言，大尉的过去的确没有任何必要提及，他只是作为少校的侧近、最强的兵士而存在，只为一死而来的大尉，因此在故事中塑造地干净利落，神秘而又充满了力量感，完全无口但又让人印象深刻，不经意之间露出的温柔又让人顿生几分好感。
神父Anderson，是大尉出现之前笔者最喜欢的角色。作为唯一活着的人类中Alucard真正承认的对手，神父的形象十分复杂——如果说在身为宗教狂热好战分子之余，是爱护小孩子的此慈祥神父这一设定属于随处可见的小手笔，又或者对老对手Integral的称赞，那句酷到让人毛发倒立的一句”留着鼻血却仿佛云霞一般，孤身一人却放话让吸血鬼放马过来！不会错的，这家伙就是我们的宿敌！除了我们之外任何人都不许染指，任何人都不行！“也可以算作疯狂的一种延续的话，那么神父在死河之中的表现，则绝对是将个人的形象发挥到淋漓尽致：”13课只是暴力机关，而我安德森只是一把杀人刀“让人窥见了这个战斗狂疯狂外表之下，对自己绝对理智和单纯的定位（和少校一样），以及明知是少校的计划通却也要义无反顾去打倒Alucard的决心，乃至不惜插入圣钉”如果我只是一颗炸弹就好了，只是一阵狂风就好，只是一个威胁就好了“乃至死后种种，都是非常打动人心的，这里必须称赞，HELLSING中有骨气的角色很多很多，但却很少（除了潘武德）用日漫中那俗到掉渣的”男人味“来阐释（如某漫画：男人就是要XXXX，男人就是要XXX，最后MD什么美好或者不美好莫名其妙的品德都能用这么一句话总结了 lol）。至于神父为何对Maxwell痛下杀手，这里的原因见仁见智，就留给大家讨论吧——”不带一丝犹豫，将汝之妄想敲碎。再见！吾友。“
Walter这个角色前后反差极大，但细细揣摩，又是极其合理、水到渠成的。月下和Alucard对话的欲言又止（请看漫画）、Richard叛乱时的奇怪消失都为最后翻脸埋下了伏笔。管家失踪后再登场时的一句”我是带着我自己的杀意，要在这个黎明把你们割裂“这句话，直接毙掉了绝大多数”旧友被敌人洗脑和原来的战友作战“的俗气桥段，但管家改变之后的性格并没有那么多的改变，即便化身黑衣的死神他仍然保留着对Seras的温柔和对Integral的忠诚，最后一个画面以老头的姿态向大小姐告别，可以看出他的心其实一直没变，只是”希望与阿卡特“一决高下这个略显中二的欲望让他必须作出选择。这在人性上也远远超过那些莫名其妙就“完全黑化”、或者是被要挟而黑化、或者是假意黑化其实最后又被洗白的角色（这些都是日漫的常见套路）。这一点可以用一个不恰当的例子作比喻，就像一个出轨的人，不可能在心里一夜之间对厮守长久的伴侣完全死心，而肯定是一种伴随着愧疚和不舍，但最终又必须为了自己而离开的复杂心理。
Seras身上的一条伏线除了悲惨的身世外就是“觉醒成为NoLifeKing”这一条了，和贝尔纳托德的感情戏，其实现在看来更多是为了“觉醒”这一最终的目标在铺路，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故事会安排最终贝尔纳托德成为了Seras身体的一部分。但即便成为了NoLifeKing，HELLSING故事强大的逻辑磁场仍然存在，所以Seras在觉醒后虽然眼神仿佛“地狱来客”，但仍然会露出“人模鬼样”（神父语）的天真笑容，在对叛变的Walter时也会做出让后者尴尬一笑的感谢行为。乃至50年之后，虽然能力应该已经炉火纯青，但仍然有着怕主人的可爱一面。
除了以上这些角色，阿萨、潘武德、艾兰滋三个老头的塑造也是深入人心（但个人认为OVA中潘武德死节一处描写太过，反而冲淡了这个角色舍生取义的感觉，还是漫画版的塑造来得利索），戏份极少的三人竟然也被很多粉丝爱称“英国铁三角”，可见HELLSING塑造角色的功力。
在少校死后，镜头恰如其分地给了主要角色的遗物所有镜头，所有角色的退场，和徐徐收尾的歌剧音乐，也标志着故事走入尾声。不得不提一下OVA的音乐风格，虽然TV版的石井妥师在音乐才华上毋庸置疑，但OVA的音乐风格很好地契合了HELLSING的歌剧风格，“直到我那巨大的将来、将我巨大的过去粉碎为止”“向前进，向那至今也能回想起来的尖塔前进”“我的宿敌，因你们的存在，我将重新见证梦之轨迹”……这些在正常生活中说出来绝对中二，但在歌剧中司空见惯的台词，在歌剧般风格的音乐配合下显得更加大气磅礴（事实上，原作漫画中本身就有很多自己加的歌词，比如“魔弹射手”、“恶魔长筒袜”，据说平野本人是电影专业出身，大概在构思剧情的时候，他已经为这些画面都配好了音乐吧）。事实上在少校死，阿卡特消失后，HELLSING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后来的Alucard归来，无非是为了照顾观众的情绪，以及让作品显得完满一些而已。因此这个尾巴也是简短（五十年一笔带过，HELLSING解散一笔带过，13课一笔带过，等等）而又充满韵味。
以上，笔者对于HELLSING的胡说八道就说完了。我从初中开始接触HELLSING的TV版和漫画版，一直看到OVA 10结束，这是个人最喜欢的一部动漫作品。但一直没有写些什么，可能真的是太喜欢了，所以真正提笔时，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吧（同样情况的还有非常喜欢的BIG-O等）。写完再看一遍，果然是逻辑混乱，东插一杠子、西来一缸子。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写这个东西，其实是由于最近看某些漫画的时候，看到一些作品，虽然不错，但其实离神作的距离还相差很远，却被很多人奉为圭皋，感觉对于心目中真正配称为神作的HELLSING，实际上是一种侮辱，所以脑洞大开发散了很多东西。希望大家能在耐着性子看完后说出自己的看法，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