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30 10:54 /
在我碰到这部作品的时候,我还只是个一只脚刚踩进圈的纯蠢萌新。那时候,我既不知道什么“暖人心田”,也不懂这位作者在国内圈里的离奇人气。我只是比对着那张“批评空间2017年前100名排行榜”的表格,如按图索骥般在寻求猎物。在此之前,我所读过的《Fate/stay night》、《秽翼的尤斯蒂娅》、《海市蜃楼之馆》和《媚肉之香》,虽然感受各不相同,但都毫无疑问是当得起佳作之名的质量上乘之作。《初雪樱》的分数虽然已经从当初游戏刚出时的90一路跌跌不休到了如今的82,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时候它至少还在前百的榜单里。本着“批评空间诚不欺我”的认知,我打开了这部游戏。
哇哦,Ghost之王!多帅气多有逼格的设定啊!哇哦,王子复仇记!多有范儿的剧本啊!哇哦,初雪之冬下与命定幼驯染的爱恨情仇!多能写出创意与感情的架构啊!这真是名不虚传、有口皆碑的风范佳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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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在水字数。如果屏幕前的你,也读过这部《初雪樱》的话,对照着看一下我在打开游戏后那一段欣喜的文字,你就能理解这三段省略号后我所想要表达的含义。我所期待的内容与《初雪樱》所回馈给我的内容,是没有丝毫相干之处的。我带着剧情佳作的期待而来,在作者初期所画下的大饼里欣喜若狂,却在最后无比失望地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给我任何一点满足的慰藉。
我希望这会是一部峰回路转的剧情作,但它并不是;我希望它能在拉下虎皮后成功做成有魄力的大鼓敲出铿锵之音,但它的世界观其实只是大山产鼠;我希望它能正确处理自己所提出的复仇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与隔阂,但它却在终局时用伪善的爱与和平来将男主的业火彻底埋葬。希望有多高,失望就会有多深。转而将这份愤怒对准作品,指责其欺骗了自己让自己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在最后用嘲弄式的桥段将其彻底打碎成妄想显然不是我的作风。究其根源,还是在于我对于作品不够理解从而有着过高期待的错。我对《初雪樱》的印象不算好,但至少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将这份愤懑表露出来。毕竟这份过错,大半在于自己。不过这部游戏倒的确算是个人生涯里一个标志,因为从这部游戏起,我对于大众评分的盲从与景仰就已经结束了。游戏好与不好,自此只信自己。

河野初雪是个寂寞的人。在故事的主要时间段里,他在学校里似乎勤勉努力,热情如一,是社团和学生会的中心,但其实,他心里却是空荡荡不留温度的。他的心恰如每日都到回到的那间空屋,空无一物,惟余那具摆放着的无魂傀儡搁在屋里也搁在心里,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历史与使命。学园的热闹生活,他尽力加入,却总是貌合神离;他人的温情劝勉,他一概不拒,却总是左耳进右耳出。这样的角色,是孤独而寂寞的,不了解他的,不止是故事里的学园众,还有着故事外无法代入而共情的玩家。在故事里,学园众们口口声声希望他为了未来而放弃复仇;而故事外,玩家亦口诛笔伐着希望他能贯彻在一开始就扮演的哈姆雷特,将这曲深仇大恨的戏剧续写下去——倒真是天地之大,却终是孤孑一人呢。
河野初雪,其实从来都未曾想过要帮自己的家族、或者多年前的那大笔血债而复仇。只是他太过寂寞,太过孤独,总要有点精神上的依托才能支撑自己孑然一身活下去。这个依托,明线上的表现是对学园生活的热忱与贪恋,暗线上的表现是对家族复仇事业的孜孜不倦,但真正的核心,其实与这两者都无关,仅仅只是——想要报复当年伤害了兰与樱的人。河野初雪也许自己不曾明白此中真意,以为自己的愤怒是为当年的家族血债而来,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自己将这段仇恨放下,所余下的愤怒业火只是为了那具空洞的人偶而燃。每夜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所谓“家”时对着人偶的叮咛,便是这种心态下的潜意识使然。
许多玩家诟病着《初雪樱》的结局,认为这打着大义幌子的所谓王子复仇记最终只是三观已歪、彻底崩坏的荒诞把戏,认为在这一点上新岛夕简直是在糊弄嘲笑玩家的无能。不,不是这样,河野初雪所要“复仇”的目标,从一开始其实就只有“当初伤害了兰与樱的人”。他对咲耶一直冷眼相对,对她的提议一直排斥抗拒,不是因为他放不下这段前代遗恨,而是因为——他始终记得,咲耶就是那位当初伤害过兰和樱的罪魁祸首之一。
所以,河野初雪能打着大义的复仇名分欺骗着自己,在一条条个人线的终末义无反顾地扮演着一个滑稽而无谋的刺客冲向“复仇”的目标,却在最后的TE里,面对走出来的兰与樱时恍然失神。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此,自己曾经的所有依托都无意义,甚至苟存至今的性命都再无意义。因为他所要为之“复仇”的对象,此刻却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希望他放弃这所谓的“复仇”行径。
河野初雪是一个寂寞的人。他在看似热闹的校园里欢腾,有意无意间帮人解决着争端,却从来都没有人想要尝试真正去了解他过。他赌上了自己的一生与一身想要为之复仇的对象,其中之一却是隐瞒和欺骗让他这许多年受尽颠破流离的祸首。他的生命此前无意义,此后却也无意义。复仇还是学业?不,那些都只是空谈。冬季结束的时候,初雪就已经无可挽回地融化了,再也未留丝毫痕迹。

《初雪樱》是一个早已注定的无望之局。这个冬季过后,樱就会散落,初雪就会消融,这是早已注定好的无法更改的结局。河野初雪在各条个人线里的努力挣扎,都不能撼动这个注定的结局分毫。新岛夕在那时候就已经展示了自己在恋爱观上的执拗与顽固,不惜在一开始就从设定意义上将这个结果锁死,然后在每一条个人线里放肆着自己的恶意,让河野初雪在闹腾着他那注定荒诞的复仇后消逝,只留下已被贡献了CG的诸位女主顾影垂怜。我对这个结局不置可否,毕竟这是已经被身为创世神的作者所焊死的扭结。但,他在故事中所发散出来的FFF团的恶意怒火,却的确让我颇为愤怒。无论如何,我始终尊重着角色,认为故事发展的要义与奥义就是放任角色在形象与世界已被捏就后任性前行,而不是由作者显形横加干涉将故事作为表露自我恶意的舞台。
在最终的绫END2里,新岛夕的恶意达于最大。他简直是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念着诅咒棒打鸳鸯,诅咒着这对情侣不得好死。
现实里如果听闻某个临近之人的死亡,也许我们不会意外,更不会为此去思索“他为什么会死”。但故事是与现实不一样的,在故事的讲述里,一个重要角色的死亡与退场,必须是要有着足够坚实的情感动机与情节推导才能促成的必然意外,否则那就只是如陨石遁一般的耍赖甚至喂屎行为。
我之前已经说过,河野初雪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结局。而他有限生命里所最为看重的两人,也从来就不是绫。小坂井绫与河野初雪的那场爱恋,是在主线之前所发生的并非if而是事实的存在,但,那只是曾经的河野初雪所许下的无需承诺的诺言。今日的初雪,只为兰与樱而飘落。于他而言,绫是以往生命的过客,但,也只是以往的、过客。他会死,他未曾将她放于心上,他与她的交点,于情于理,本该绝不是牺牲。
这场结局里,初雪会消,樱会散,因为,那是早已注定好的命运。但是绫,她本来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的未来的。而在最后,新岛夕大笔一挥,仅仅只是用兰没有及时出面阻止初雪的行径,就逼着绫做一次蜉蝣,去撼动她根本改写不了的结局。
可是啊,河野初雪,他真的不爱你啊。为了无法改写的未来,这样的角色之死,到底有什么意义?意义难道是用鲜血来证明,自己的无望之恋吗?还是说,意义其实只是在于舞台外那位作者的自我满足?——你觉得诛心还不够,一定要杀身才能让自己爽吗?写出这样的桥段,又想如何对待作品与角色?真的都只是全凭自己操纵的、顺遂己意的傀儡吗?
如果作者单纯只是对玩家有着傲慢与偏见下的恶意,我可以忍耐。但当作者将这种恶意加诸于作品和角色时,我总忍不住出离愤怒。对于玩家而言,他们只是符号,它们只是商品,但对于作者而言,难道他们与它们,不是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珍重宝贵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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