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30 11:32 /
在写完《CARNIVAL》和《SWAN SONG》后,郁郁不得志的濑户口廉也曾想过就此退出业界。尽管这两部作品在玩家评价上的反响都还不错,但太过冷峻的濑户口式的文字实在是劝退了玩家的购买欲。galgame毕竟只是商品而不是艺术品,能够自嗨着不管不顾玩自己那一套的在业界也就只有骗子社而已。不过这时候,OVERDRIVE的社长上门拜访,邀请他写一部以音乐为题材的galgame。出于对音乐喜爱下的惺惺相惜,濑户口退出业界的时间又被延后了两年。在《KIRA☆KIRA》得以完成后,濑户口廉也宣布退出业界,开始用唐辺葉介的笔名转型写作轻小说。
《KIRA☆KIRA》便因此成了濑户口廉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留给业界的最后之作。而在事实上,当时去意已定的濑户口,也的确将这部作品作为自己留给业界的最后之作来对待,他将他当时的所思所想、将他当时的才情与愁绪都一股脑倾泻于笔端,才写就了这部既有青春的热情浪漫又夹带着社会与现实阵痛的另类而又感人至深的作品。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总是在一次又一次失去之后才能明白当初的美好。譬如年轻,譬如青春。当她到来时,一切馈赠都是理所应当的;当她逝去时,我们才从地上捡起她惊鸿而过时遗失的那片羽毛,然后回想起:噢,原来她曾如此美好地来过。
十六岁时,我不知道那就是青春。我听很多人说过青春,读过那么多关于青春的诗句,我依然不知道何为青春。世界本来就该是如此朝气蓬勃、如此灿烂到连每天的初升朝阳都美丽耀眼的。没有丝毫怀疑,没有任何迟疑,这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法则,这个存在的真理。我以为,我只要还在这条河里,青春的波浪就将永徘于我的脚边。我不懂得她会稍纵即逝,这逝水年华终是时光,奔流往前,不舍昼夜。河始终是那条河,只是徘徊于脚边的波浪,早已经今非昔比。人终是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只有在自己毕业后不再身处校园时,看到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已显稚嫩生疏的脸庞时,才会惊觉属于自己的生活早已不在,曾经以为的一成不变轻易就变幻了片场的背景,于是才会蓦然想起:啊,原来自己已经不是剧中人。原来青春,早就已经是个过去式了。
回忆的片段总是美好,大脑给存储的记忆涂抹上了太多的美颜。我打开匣,想要找寻出曾经的宝物,却徒然发现一切不过只是自己操纵下的镜花水月。她有过甜蜜,有过苦涩,有过平淡,有过惊喜,有过悲欢,有过离合。可我只记得,我所记得的东西了。不管那是不是自己想要珍藏的片段,但至少,那都是那段年华里留存至今的文物,哪怕再蚀影斑驳依旧证明着曾经的过往——于是才会感慨:原来过去居然是这样;原来过去,真的过去了。
“要珍惜青春啊!”曾如此劝诫着那些稚嫩生疏的脸庞。而他们依旧嘻嘻哈哈,将这份语重心长的劝告当成了云淡风轻,一如过去的自己。每一段时光都是不同的,每一段时光都是雷同的。我们总在循环着以前的错误,然后,继续将这错误循环。
所以,来写点什么吧。哪怕双手再如何握紧,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时光之沙从指缝溜走;哪怕再如何想要先知先觉不再重蹈覆辙,依旧会在身处其间时自然而然心怀懈怠放下所有的防备思量。但至少,她存在过,存在于我身边;我见证过,用我的这双眼与手。
《KIRA☆KIRA》是一部关于青春的作品。也许现在的我们,对故事里的朋克摇滚会感到再难以理解有所膈应;也许我们难以触及角色们为着唱歌这一点简单而纯粹的梦想而拼尽全力奔向全国巡回;也许我们会对前岛鹿之助如此轻易地就褪下男装乃至最后居然还有搞笑离奇的所谓基情END吐槽感满满;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去模仿和复制人物的轨迹与经历。可,那份故事里所晶晶发亮的、如烈日朝阳般在头顶熠熠生辉的,那便是,青春的证明。
属于rock的时代已经离我太远了,我无法对rock的张狂与傲气产生喜爱;属于霓虹的故事已经离我太远了,我从未经历过如此有余暇的课后和假期;属于galgame的桥段已经离我太远了,我从未体会过在学园时代里有一场隐秘而放纵的爱恋。《KIRA☆KIRA》的一切都离我太远了,他们的热情与勇气、他们的活力与信念,这些都是我之前所从未想象过更从未希冀过的图景,但濑户口廉也用他的生花妙笔,将日常写得不再平常,将这群少男少女在梦想支撑下的执着与努力铺陈成了长长的清明上河图,让我“虽不能不愿然心向往之”,让我回忆起自己也有过的萌生着躁动难耐与跃跃欲试的曾经,让我在阅读后不得不信服与感叹——这,才是我所曾希冀的,自由与梦想轻舞飞扬的青春模样。
啊,这狗粮养的青春。

如果只看前半部分共通线的话,这真是一个十足是在赞颂着年轻气盛的普通的恋爱故事,整篇故事里充斥着正值年轻的生机勃勃,外带在这些背景下当然会有的燕侣莺俦。
——可是,这是濑户口廉也所书写的故事。
我害怕着这个写手。从《暗之部屋》、《SWAN SONG》一路走来,我对濑户口的文风和执念早已有所了解,他被人称为“烂户口”的确是“名至实归”。这个故事愈是往后,我愈是不敢续看。我害怕。我害怕突然会有的展开,我害怕突然会有的转折,我害怕突然会有的冲击,我更害怕突然会有的残酷。这个故事越是洋溢着意气风发的浪漫、越是沉浸在风华正茂的光景时,我就越是害怕。后面,会有什么?濑户口这一次,会带来怎样揭开伤疤的阵痛?
带着这种惴惴不安的忐忑,我进入了千绘线和理奈线。读完这两条线后,我松了一口气。尽管濑户口廉也在这两条线里写出了带有自己风格的文字,与家庭的矛盾和不解是濑户口作品里的主要情结,如千绘线这般的展开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已经隐约猜到,但他的处理还算温吞平和,既没有湍流激荡也不会留有遗憾,两条个人线都仅仅只是揭开了现实的一角然后就以带一点都合的方式点到为止。也许濑户口也喜欢着这个故事里的角色,喜欢到不忍对他们加以太多的压抑与迫害——这般活力四射而又光辉动人的故事,又有谁会忍心让其被现实蒙尘呢?
只是我们终将会长大,终将会告别青春。然后,现实的无奈与沉重扑面而来,告诉我们这才是、在年华逝去之后最真实的生命的份量。当绮良里线的那个选项显示于屏幕时,我在一瞬间有着被揪住了心脏般的宿命痛苦感。啊,这才是那个烂户口,他回来了,这才是他所想要写、所想要表达的故事。这才是那个厌绝着、背离着世界的写手,才是那个能说出“这个世界并不爱人”的人。
通往END1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整个过程宛若泅渡,没有一丝一毫透气呼吸的可能。从做出了那个万难抉择的选择开始,现实如同潮水呼啸而来,将之前所辛辛苦苦堆垒的沙雕冲刷殆尽。青春?友情?梦想?然后全部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并不只是单纯的为黑而黑,濑户口甚至根本就没有黑的心思,他只是——将现实写出来了而已。这才是现实,才是事实,才是真实。而曾经的那些校园里的打打闹闹热闹为了rock而挥汗的记忆,那场在全国巡回一路歌唱将rock与热忱撒向各地的旅途,那次与同队主唱进行的刻苦铭心的爱恋,在今日的现实看来,不过都只是海市蜃楼。现实没有恶意,它只是、只是冷淡冷漠、直到冷酷。
这个世界并不爱人。
这才是最为压抑的黑暗与悲观。这般的厚实与沉闷让我甚至都无能反驳,热情与志向在这之前不值一哂,所有的努力全部都在命运的轻轻弹指里樯橹灰飞烟灭。毫无意义,毫无意义,Everything is nothing。于是只能蹉跎、只能颓败,只能看着自己被打倒被击垮,然后翻出那张泛黄的相片,对自己说着曾经一切都拥有。
只是在失去之后,我们才会记得她有多好。
这真是一个无比绝望的故事。所谓绝望,就是将希望一点点掰碎,一次次失望,最后恐惧到连希望本身都不敢拥有。
——这真是一个烂户口才会、才能写出来的故事。
噢,这狗娘养的世界。

——但,这也才是一个濑户口廉也才会、才能写出来的故事。真正的英雄主义只有一种,那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它。这个世界并不爱人,它一次次予取予夺,将自己所喜爱所珍重的东西全部抢走;它许下了太多美好而虚幻的泡沫,然后又亲手将肥皂泡弹破。但,哪怕如此,也要去拼尽全力热爱着这个世界——男人可以被打倒,但却不能被打败——正因为这个世界并不爱人并不温柔,才愈加需要、为其添上这一抹爱人温柔的色彩;正因为这个世界如此冷淡如此冷漠,才愈加需要用热情和热忱来加上一点温情;正因为这个世界剥夺了身边的一切,才愈加要热爱这个世界——因为,别无所爱;所以,别无所碍。
这才是濑户口廉也所一直想要完成的故事,才是不愧于他告别作之名的心血之作。濑户口一直以来都在用冷郁的笔调将伤疤一次次揭开,那都只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地相信和热爱着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正因为它是真实的,才更需要,回忆着往昔的美妙,然后跨过这道真实。
この、くそったれな世界に、精一杯 の爱をこめ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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