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7 22:43 /
世纪之交的1999与2000这两年同样也是业界开天辟地换代的两年。如果说此前1996年时的《在世界尽头咏唱恋曲的少女YUNO》、《鬼畜王兰斯》和《痕》是在创作体裁上的创新,分别成为SF系、SLG系和ADV的开创者,那1999与2000这两年就是业界在题材与技法上不断创新的两年。这两年里,KEY的久弥直树和麻枝准以《Kanon》、《AIR》席卷业界刮起一股“泣系”的潮流;田中罗密欧以山田一的笔名写出的《加奈妹妹》虽然是仿泣系而作却另辟蹊径,影响了此后的一代韩剧;同人团体Typemoon默默推出了一部《月姬》,广受好评后成就了型月世界的基石;深泽丰的《书淫,或是已失去的梦之物语》第一次将PTSD写进了故事,幻梦式的设计和半meta在此后启迪了不少同类之作。也是在2000年,一位年轻人单枪匹马杀进了业界,用与众不同的文风和题材,以《幻灵镇魂曲》这部作品成就了业界硬派风格作品的奠基。
Erogame是以ero为核心而成其雏形的。在此之前,那些题材与技巧上的拓展,都无法绕过这道藩篱,虽然在角色塑造与故事叙述上越来越成熟,却终是不能摆脱围绕着ero这个核心的尴尬。故事越来越精巧,角色越来越可爱,但归根究底,这一切都是在为此后的ero而服务的。KEY所开创的“泣系”模式在一开始也没有摆脱这一制约,只是在各种限制下最终将重心往其他方向倾斜,才造就了亲情与友情的光辉。但,《幻灵镇魂曲》不是这样的,虚渊玄所带给业界的并非是一个讲得很好的故事,而是“单纯只是讲故事”的创作理念——从一开始,《幻灵镇魂曲》这个故事就是将ero排斥在外的,虚渊玄所想要挥洒文字描述的就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而不是一个围绕着ero而展开的故事。如果说此前那些作品所开拓的是“原来还能写这个”,那虚渊玄的《幻灵镇魂曲》,则是开宗立派的“原来还能这么写”。

正因为虚渊玄所想要写的只是个故事,所以才能无视此前的条条框框,任性在自我的方向上狂奔。在这个故事里,几位女主并不是注定会和男主组成CP的搭档与配角。她们同样就是这个故事本身的主角,丝毫不需要顾虑到游戏外玩家的要求与感受,而是肆意在故事内挥洒自己的热情与自由。除开最后一章并不占多少戏份的藤枝美绪外,艾伦、凯尔和克劳迪娅都显然与传统的业界作品里的女角色形象格格不入。她们并非是温柔可亲等着男主一点点好感度+1最终条件达成攻略成功的花瓶,而是杀伐果断利索冷酷的巾帼英雄。想要攻略这样的角色,男主的性格当然也必须得配得上才行。于是吾妻玲二在故事内同样也是刚毅果决的男子汉,开篇时被绑架、被失忆换做普通人可能早就难以承受辗转反侧,他却能短时间内就冷静接受自己成为杀手的命运。
Nitro+这个会社从虚渊玄创社后就一直以“硬派”风格而著称,这种“硬派”并不止表现在故事上总会选择枪战、武斗、刀剑相交等等一看起来就很“硬”很“man”的题材,还表现在他们作品里的角色们都不是如萌系作品里般温柔可亲平易近人,而是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凛然之威。他们并非是为了讨好着屏幕外的玩家而存在,而是自在于游戏内演绎自己的故事。诸多这般强势角色在故事内的碰头与摩擦必然导致矛盾的复杂化与冲突的白热化——只要作者的笔力能够拎清这诸般纠缠,这样的故事,是不可能不精彩不好看的。而虚渊玄,当然有着这样的笔力。
读《幻灵镇魂曲》的感觉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爽!”,两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精彩!”,三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非常棒!”,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扣人心弦!”得益于这般的角色塑造与故事题材,《幻灵镇魂曲》的阅读体验是非常舒爽的。而虚渊玄那简洁洗练、一气呵成的文风再搭配上这样的故事,就更是阅读的极致享受。想起来,这份同样的快乐,还是在以前手不释卷翻阅金古的时候了吧。以编织故事的水平而言,虚渊玄或许算不得上是大家,《幻灵镇魂曲》里能够看到有着太多电影情节上的借鉴与化用;但就讲述故事的水平来谈,此时的虚渊玄虽然还是刚刚出道,但绝对称得上是笔力浑厚、前途无量。
国人多喜欢称虚渊玄为“爱的战士”,这一称呼的来由大概是由《魔法少女小圆》肇始。当然,虚渊玄“写不出好结局”的毛病,在此很久之前的《鬼哭街》就已经落下了。自那之后,虚渊玄的作品里总带了些许拧巴和刻意,太过于追求结局之时对于主角而言的反差之恶。有人曾将这种习惯戏称为“虚化”,深以为然。这些之后的故事总是太过雕琢到匠气,在设计好结局的命运时反推出主角的性格然后于最后展示故事的最大恶意。但幸而,《幻灵镇魂曲》时的虚渊玄,还并不是那个此后动辄“虚化”、一不留神就玩黑深残的爱的战士,而只是位讲述着故事的写手,因而这个故事不惺惺作态不装腔作势,不会用中途的反转和结局的反差来凸显所谓深度。在这时候,他还是爱着这些角色的。
《幻灵镇魂曲》的结局有十几个,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但比起其他作品里选项选错之后动辄BE短暂结局,虚渊玄在这些结局上所下的功力绝非少数。我所玩的重制版里,除开那个自动画里加进来的莫名其妙的BE外,其余的每个结局都可以说是故事本身的合理延续而又言之有物。至今印象深刻的是克劳迪娅的那个孤独结局,寥寥数笔就将这位女强人的强气与落寂刻划得栩栩如生,一轮明月照下却只余对影三人,不免唏嘘。
许多人说虚渊玄“出道即巅峰”,我对这种说法深以为然。之后的《鬼哭街》开启了他“虚化”的阀门,反转虽奇但令人气闷;《沙耶之歌》以怪诞描情爱,抛却那份恶心外我依旧不能认同爱情需要用如此肉块衬托;而《地狱赏金首》作为离别之作虽然笔法更娴熟化电影于无形,却终是太过奔放大胆不能为所有人乐道。唯有《幻灵镇魂曲》,能够雅俗共赏、众口皆调,作者执意于讲述最精彩的故事,读者所读到的,同样也是他所写出的最精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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