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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达观影笔记01：作为新世代视野下的高达（ep0/ ep1）

原标题：水星的魔女：作为新世代视野下的高达


引言
       照例先破题。对于副标题的前半部分，“新世代”，来说，我是崭新的高达受众，这可以说是我的第一部高达，此前我的关于高达的一切记忆只包括对于动画人富野由悠季的一定认识，魔都和横滨的等比例高达、W第一话和铁华团48话以及部分包含夏亚和阿姆罗在内的高达梗。
       其次，从【水星的魔女】作为第一部高达的受众群体，或者是在Outbreak后成为高达受众的群体，两者本质上高度重合，是不同以往一切高达受众的全新群体。这同时由后疫情时代观众对于文艺作品的独特感知和需求，以及新高达在文本层面上的“与时俱进”所造成的其与此前一切“高达”系列作品间的分野造成的。换而言之，崭新的受众群体遇上崭新的高达，造成了一个独特的、与其他“高达”受众具有明显分隔的亚亚文化群体。

       对于副标题的后半部分来说，高达被放在一个不同于新世代观众所处独特历史坐标的位置上，而不被认为是新世代观众的同济。这固然由于消费高达系列作品的主体仍然是从旧作入坑的“前世代”观众，（高达被视作是“老人”们的聚集地），而更重要的则是，尽管大河内一楼努力在作品中塞进了为数众多的象征代表新世代的要素，高达本身不被定义为新世代的产物，而被定义为一个不论是作品内核还是外延都延续数十年的、文本体系庞杂冗长甚至有些陈旧的作品集合。
       “高达”系列在新世代观众眼中不再被视作是时代风貌的代表，而是置之于他者位置上被审视的历史性文本构造体。在这点上来说，高达急于推出新作以保证其受众群体有新鲜血液不断输入的根本目的，至少从作品目前已揭示出的部分来看，得到了根本性的否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作品在急于革新上做出的努力一无是处。相反，第零话中的具有互联网模因特质的作品片段和第一话中编剧大河内对于作品主要人物形象间的互动的处理使作品得到极大范畴内的广泛传播。本作成功跻身以互联网为主要传播媒介的动画作品的范畴，参照崭新的媒介体系完成作品的革新，使得作品捕获了大量潜在受众群体的注意。就此而言，作为“网络世代的动画”的本作产生了与以往一切高达作品的根本区隔。
       并且，这也并不意味着新观众不会因此涌入“高达”作品的世界。相反，他们正在以全新的、超出所有人认识的方式与“高达”系列建立起崭新的联系并以此产生认同感，这将在下文中有所阐发。


       作为一个系列评论，笔者试将凭借以自身为代表的“新世代观众”的视角，阐发在新世代观众的认识中本作所具有的特质，并以此对作品加以褒贬。高达作为一部历时悠久的作品体系，正如前文所言，一代代受众群体对于高达系列作品以及更重要的、作品内核与基本阐发手段有了海量的深刻阐发。因而笔者的评论，尤其是在特定论点上，必定会有大量的对于前人遗产的复述和引用（尽管笔者可能不一定有这样的自觉）。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笔者的评论便是无意义的。相反，这一系列的评论的根本从来不是在于对高达系列实情的阐发，而是作为“新世代观众”中的一员，对他们的“高达观”的记录与揭示。从中，希望笔者留下的记录能成为一笔丰富的第一手素材，忠实记录下高达漫长的发展史和评论史批评史中，（目前）最新世代的观众为充分认识“高达”系列作品的魅力而进行的辛勤探索与对于高达评论史的继承与发扬。
       是以为小引。


“高达”是一部“陈旧”的作品
       尽管“高达”系列作品一直对于“跟上时代”有着很强的自觉，但毫无疑问，高达系列的一贯特征仍是凭借着“60/70年代的想象力”为表现手段去阐发一个带有古罗马编年史风貌的故事。同时，在本世代作品中，作品又大胆引入了大量“现（前）世代”（特指80年代后至00/10年代）要素，构成了作品共三层的“双重嵌套”模式。这一点直到本作也未得到根本的颠覆。是故，““高达”是一部“陈旧”的作品”，这样的言论有了充分的发表空间。
       比方说，作品的第零话阐发了一个由家族性（在本作的原子化社会的视野下被简化为父母辈的）恩怨引发的整体上具有复仇剧风貌的“哈姆雷特式”的整体叙事基调。这是一个十分古典的、“前现代”的叙事体系。又比如，第一话中阐发的本作前篇的核心布景，“学园”的基本情形则使作品具有的“古罗马式”风貌有了具体的例证。
       且不论具有系列延续性的贵族式服装，作品的“决斗”概念的设置显然直接源自中世纪决斗，但我更愿意将之划归为古罗马偏观赏性的决斗（这一点在下文有进一步阐发）。还有，作品整体场景（比方说学院中的“森林”这一处景观的布置）和决斗委员会等具体机构设置所具有的政治性隐喻都在无形中指向希腊化时代。
       更不用提第一话中作品戏剧冲突的设置与人物形象的安排。第一话中的反面人物被设置为一个具有极大控制欲的具有实权者的子弟、一个“暴君”形象。女二则被描写为一个受到欺凌的身处低位的不幸形象，女主人翁则被安排为一个典型的“外来者”，构成了一个典型的古典戏剧戏剧冲突范式。同时，本话中对于“未婚妻”、“未婚夫”等次的频繁使用加深了这层意味。具有戏谑色彩的结局也在无形中成为对于早期好莱坞片的“致敬”。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一部“复古”的作品。恰恰相反，作品利用古典戏剧要素和古典历史剧要素填补了作为作品核心的“60/70年代想象力”的空缺。很难想象，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观众还能看到一部全新的作品不厌其烦地引述扩充体现“60年代想象力”的要素。比方说存在于阿西莫夫“基地”或是科幻黄金年代的其他作品中的对于太空基地的构筑、大量采用玻璃材质的穹顶式天幕、星球大战式的巨大空中堡垒和运输舰，以及顺应这样的时代风貌产生的高性能人性巨型机器人、高达。
       同时，作品中人物形象表输出的朴素观念也继承了“70年代想象力”的风貌，比如作品中持有的带有先锋色彩的女性主义特质（特指存在于日本社会在“68”一代与之后的“生态女性主义”间形成的一套朴素观念）、女主人翁身上具有的某种反权威特征和对于他人的广泛联系的希冀，等等。这些是与高达同等且是同时存在于这一特殊历史时期的要素。
       可以说，高达是70年代想象力的产物，其存在的根基与依凭便是基地、太空战斗与星际殖民。因而，在这个世代，显然在人类对于太空科幻的想象力逐渐失去兴趣、星战式的太空歌剧没落后，这些代表“70年代想象力”的要素成为拖累高达跻身时髦的新世代作品之列的巨大“拖累”。
       正如富野由悠季对于太空电梯的执念，作为必须的“高达”系列的根基、太空科幻将整个系列锚定在了特定的时空坐标上，使得高达系列注定不可能“与时俱进”——不如说，这个系列尚能苟延残喘至今日，没有像代表科幻黄金年代的其他作品那样迅速地失去关注，已然可以视作是巨大奇迹。

       当然，这类作品整体的历史化给予了作品以崭新的可能性。当新世代观众将之视作是窥探“美好的旧时光”的窗口加以仔细的审视，作品成为了带有时间胶囊性质的联系现世代与科幻黄金年代叙事的重要窗口。换而言之，高达的历史使命在这其中完成了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转化，从代表时代风貌的先锋作品转变为提供历史性视角的博物馆守门人。
       尤其是，当作品中的诸多要素与现世代社会实情产生了重叠，这样的视角将具有更多的优势，使之成为高达在下一个十年中“续命”的关键所在：互联网“角斗场”和“广场与高塔”的隐喻联系起了高达世界与当下世界的某些特质；同时，在局限性空间中的生活样貌与新世代观众对于生活感触形成的观点产生了联系。这些要素将有助于新世代观众与“高达”系列作品间形成全新的联系纽带。
       作为过去某一特定历史时期“遗存”的高达，成为了向“新世代”观众阐发过去的娓娓道来的讲述者。


作为“新世代”动画的高达
       “高达”系列在这一作加入了很多“与时俱进”的要素。尽管这些要素的引入并不令人一定感到满意，但对于这些要素的探究显然是有必要且获益匪浅的。
       第一话中引入了数位“终端”的概念，实际上就是手机。笔者试以两处阐发这一设定的诸多侧面。第一处是女主人翁与女二在太空中的初遇。这一幕实际上与终端无关，只是一处天降系常见的事件。机缘巧合之下，两位主人翁有了最初的相遇。但是这一幕在终端的介入下，实际上已经为“现世代的想象力”所改造，有了不同于其过去一切内涵的全新意指。这一幕和与之相类似场景的最初也是最常见的使用发生在00年代及更早的作品中。
       笔者试图运用【伊里野的天空】中的最初相遇与之进行对比。在没有手机或是便携通信仪器的作品世界观下，作品的最初的相遇有了某种神秘学意指或是神圣性。两位主人翁对彼此的出现一无所知，同时对于这样的相逢没有任何的思想上的准备。在这样的视野下，人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随波逐流的。任何的相逢或是离别都有很强的偶然性、不可控的要素。
       最典型的莫过于【伊里野】的后半段，尽管已经有移动手机的引入，但是“00年代的想象力”仍然使作品的女主人翁从早到晚站在无人的车站等待男主人翁，最后凭借着不可见的联络打破了这一漫长的恒久的状态。移动通信的引入彻底改变了这一格局。人无时不刻处于联网的状态（最起码的手机信号网），人被无时不刻编织进了组成联系的网络中，人的相逢因而有了某种确定性。这彻底打破了天降系的“相遇神话”，因而对于作品的风貌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作品不应当引入这个要素，而是说，现世代的基本情形（人与人无时不刻处于网络的连接中）已经彻底改造了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因而当新世代观众回首审视“00年代的想象力”时已经需要一个适应期，适应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人很经常处于失联的随波逐流的状态，才能理解00年代作品中的某些要素。因而，高达在本作中引入无处不在的即时通信终端成为了某种被逼无奈，尽管这会在很大程度上破坏高达系列某些恒久的魅力，但是观众已经变得难以理解“不存在无处不在的网络的漂泊的世界”。

       这并不意味着一种软弱的妥协，而是高达系列对于世代更替的适应罢了。作品中终端的另一使用例揭示了这一点。前文中我提及，作品中的决斗与其说是中世纪决斗不如说在风貌上更贴近古罗马式的带有表演意味的决斗。这一点体现在本作第一话中上演的决斗。学院中的成员能够凭借着无处不在的终端“欣赏”这一场决斗。
       这意味着，决斗本身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决斗双方的较量，这一点固然重要，而起到更大作用的要素则是，这样的决斗变成了一种宣传。作为整体的决斗成为被注视以至于被消费的对象，这使得被注视的决斗更像是竞技场中博得喝彩为目的的较量。决斗的结果不再成为单纯的目的，这样的决斗的本身、其过程造成的影响将会占据极大的空间，这一点想必会在之后的篇幅中有所体现。
       借助互联网“古罗马角斗场”的隐喻，作为作品本身风貌的核心之一的决斗与现世代的观众有了全新的重要联系。主角们的战斗有了“在互联网中杀出重围”的崭新内涵，以此作为一种更亲切熟悉的模式使得新世代观众与之产生共情。这是高达系列作品中所从不具有的，也是“高达”系列走向新生的可能性之一。

       在新与旧之间，“高达”，在新世代的观众中，正在形成崭新的历史坐标。


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