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6-2 04:33 /
蜘蛛侠、三个蜘蛛侠、六个蜘蛛侠、无数个蜘蛛侠……索尼哥伦比亚、好莱坞、漫画改编、三维动画、金奖得主续集、三部曲的中篇、青春成长、家庭矛盾、科幻冒险、平行宇宙……这片子身上背的担子着实不少,随便拎出来一项都是对幕后电影人的考验,而本片也以一种不失为巧妙的办法完成了这样一张密密麻麻的题海试卷:那就是不完成它——明年3月《蜘蛛侠:超越宇宙》见。
《纵横宇宙》在结构上一改第一部的规整三幕剧,转而选择了很近似于漫画月刊的安排:在主角的冒险途中一路等距且并列地添加新的角色,前往新的地点,不断用更大的矛盾去接替上一个悬而未决的矛盾,让观读者一路扛着过程中每一个悬念带来的紧张感一直忍到大结局。电影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但这需要结局能如多米诺般一口气解决观众积攒下来的全部困惑,而本片却只有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说来也巧,在第一份先导预告上原本片名中的Part.1在后续宣传中被拿掉之后,我就猜测按照into变成across的惯性,第三部该叫beyond了吧,还真让我言中了。尽管140分钟的片长——要是《铃芽之旅》也能多这么20分钟就好了——已经打破了好莱坞动画长片的记录,在已经容纳了超多信息量的情况下,本片仍然是一部“巨长版“第一幕。
上文提到系列的第一部作为英雄起源故事,完美符合普通人获得能力—成长过程中遇挫—再度崛起成为英雄的标准结构。而在这次的宣传中,这是一场横跨多元宇宙的冒险故事,但这场冒险实际到影片中场才开始。在《平行宇宙》中,迈尔斯的际遇逐级递进,取得前辈-彼得·B·帕克的指引,获取朋友-格温·史黛西的理解,接受同伴-其余三侠的考验,为主人公最后的成长提供了饱满的铺垫。其中前两位在本作仍然是主人公成长之路上不可或缺的牵绊,而续集中登场的几位新秀蜘蛛侠,则更多是作为情节推进的必要工具,而非人物发展的关键推手。像前作中“屋顶上叔侄互认”这段在传统三幕剧中经常作为第二幕高潮前奏的信息揭露桥段,在本作中被放在最后的大高潮前——如果那段“飞向月球”真的算是大高潮的话。因为在一般电影该结局的地方,本片才刚刚让主角陷入了一个全新的危机,同时也是本片第一个让观众为主角人身安危担忧的危机。这么说好像主角之前一直都在逛公园,但翻回头来看确实是差不多……
虽然我这么说看上去是在一味批评本片缺乏叙事独立性,但看在情节如此密集的份上,这样的牺牲即便不是必需的,也是已经被广为接受的了,尤其是经过近年灭霸1和沙丘1的洗礼。毕竟故事只讲一半最多是缓刑,强行塞到一部里讲砸了可就是斩立决了,在此为《蜘蛛侠III》和《超凡蜘蛛侠2》默哀……在故事主题上,本作的前半段延续了家庭剧的内核,前作中迈尔斯走出不知如何应对来自家人期待的迷茫,这次轮到他和格温一起围绕各自对家人坦诚双重生活的两难境地发愁。在前作中就大受好评的细腻亲情描写依然是本作的拿手好戏,家人之间言不由衷又包含真挚感情的台词很容易让观众感同身受,但秘密身份这种档次的超级英雄俗套显然不能撑起多元宇宙级别的冒险,于是在后半段,真正的主题现身:当英雄立身的根本被否定,我们的主角又将如何应对?说具体点就是,英雄旨在救世人于苦难,但对于那些被苦难所成就的英雄,否定苦难就是在否定自己成为英雄的事实,虽然在正常的线性时间下这不成问题,可当英雄获得了跨越宇宙逆天改命的能力之后,到底哪一条路才是英雄之举:是不顾一切拯救所爱之人,还是正视现实顺应天命?我不得不说这里编剧引入先定论作为主角的对立方算是偷了点懒,又在结尾抛出一个比“灭霸打完响指就跑路”更大的cliffhanger,可惜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在这一部里,观众是得不到答案了。不过如果等不及下一部,那么还有一个好消息,半个月之后的《闪电侠》也是这个主题……
说起来多元宇宙也是近几年相当火热的题材了,这种设定提出的可能性确实诱人,但类型电影所能探讨的哲学范畴毕竟有限,最终落脚点总要放在一些常人能理解的概念上,比如亲情和自我实现。而多元宇宙本身基本都是垫在这底下,担任一座布满视觉奇观的舞台。
终于谈到了宇宙奇观,也正是让这个系列称王称霸的主舞台。我一贯不认为轻文本重奇观是好莱坞衰落的原因,好莱坞从来都是靠奇观才占领全球的。奇观和剧作同样讲究手艺,如果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堆砌枪炮炸药大火球,观众当然会看腻了。《平行宇宙》斩获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依靠的动画、美术、动作设计三板斧,全都在这一部里加量又加价(成本涨了一半,来到1.5亿美元)。为什么港式武打片能盛极一时,还不是动作设计吊打同时期其他成本高得多但是只会打王巴拳的同行,就本片对传送门的设计就比奇异博士强出100个闪烁。以及参与人物如此繁多,场面调度如此复杂,空间尺度如此之大的动作戏,难道不值得比只会拍单挑、人数一旦大于4就只能设计出大平地上对着冲的庸才获得更多欢呼声吗?
但仅仅加量是不够好的,在三维动画中采用由日本发扬光大的有限动画技法、为电脑生成画面赋予涂鸦笔触和印刷质感、挥霍撞色拼接直至波普艺术的境界等等这样的创举,观众在第一部就见过了,对第二部有所期望也是理所当然的。蜘蛛侠们增加到几百个徒有彩蛋作用(当然,还有拉票房的作用),其实并不比上一部风格迥异的六位更能代表多元,说好听了是不同人物设计风格更有机地整合到一部电影中,但高密度带来的信息量爆炸感并不能取代高反差自带的冲击力。其实那份留给观众的遐想空间才是无穷无尽的,事实证明把观众想看的东西全摆出来反而会提高他们吹毛求疵的概率,因为他们并不会因为符合预期而满足,他们真正想要的超越预期的惊喜。
而我认为创作者们这次真正做到更上一层楼的,是拓宽了色彩的叙事功能。五年前的浓墨重彩在我视网膜上烧出的极繁主义花纹还没消退,如今一股化繁为简的清澈之风又为我驱散了盘踞在神经上的噪音。这一次色彩不仅是出现在角色背景中风格化的象征,更是借助故事场景的扩展挥毫泼墨,在收放之间渲染动态的情绪张力,从增色的舞台上升为出彩的演员,比那几百个平均出场没多少像素的蜘蛛侠们更值得一份表记(观影过程中难免去想,那么多人在这围观,是在自己的宇宙都没事儿干么?你们是蜘蛛侠又不是Jerry Smith……)。
另外本片有待推敲的也不止前文所述。配乐方面相比上一部长进有限,格温段落有点惊喜,但主角还是那三个音的英雄主题混上嘈杂的电子乐,开头确实很酷,但随着片长增长就越发显得缺乏变化而不耐听。流行歌方面,想拿出一首和Sunflower匹敌的大热单曲也着实不易——该说不愧是索尼么,在动画里卖歌也算是祖传手艺了。
虽然我的本意是写一篇大力推荐的正面评论,无奈鄙人语言贫乏,一时难以名状所受负荷。在急性视觉弹震症稍稍平息之后,话还是要说回来,这一部真的需要做到更好吗?也不一定。一方面是没能超越前作可能因为前作已经是满分了;另一方面是它曾经的对手不是在退步就是在退步的路上,纵使我对它有更远大的期望,横竖它也让所有同行们相形见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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