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6-30 02:06 /
蛊蛇吐着信子,缓缓顺着手臂而上。她将目光投向脚下的崇山峻岭。
她以前听人说过:“蜀地山岳多奇峻。”那人说话时,硬朗的另一边脸在月光下也显得很柔软。
凉凉的山风吹动身上的银饰,轻轻晃动。她掌中握着的冰冷的骨笛。就像那人的心一样,总也暖不了。

说来那时好像真的只是被月光迷了眼吧。
她从中原回苗疆的途中,遇见了与仇人正厮杀的他。
千机匣流溢着蓝绿的光,风扬起,杀气在清甜的竹香里沉没,他于是抬手间,绽放出一片血泊。
仇家步步紧逼,她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正开心。看着他步步落于下风,才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一把。
他身上的两粒珠子,撞在一起,发出极细微的一声“珰”。
眼尾下方,小小的一粒痣。
等她发应过来时,已经祭出了骨笛,加入战局。
他脸上露出微微的诧异。
蓝绿和紫色的流光交织在一起,惑人心神。她却在流光中终于认真看了他的脸。
记忆如同洪流瞬间吞没了她。
厮杀的最后,在她倒下的时候,也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修长,骨节分明,隔着手套仍能感觉到的厚厚的茧。
她……还来不及和他说一句话。
隔着斑驳的月光,她倒在他怀里,最后的记忆是他脸上银白的面具,和他身后硕大的满月。

那是不记得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冲动莽撞的小姑娘。
赤足走在益州的街巷,路人毫不介意她的穿着和随身的毒物。
穿过长长的巷子,莫名走到了一处小屋。
她看到他坐在檐下,手里握着毫不相称的一把菜叶。
没有了面具的遮挡啊,原来他的脸是这样温柔的。
不,不是吧。应该是有了终于可以让他温柔的人吧。
她隔着远远的竹篱和小院子。看着那样温柔的他。
那么久的等待。那么长的思念。
终于在看到了他的改变以后,全都释然了。

屋子里出来的小女孩,脖颈上带着他的那两粒镂空的银珠。
“阿爹,晚上吃啥子诶~”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满月的夜里,他将她亲手埋葬以后。
在小小的土堆旁坐了很久。
他漫长的年月里,一直在等着那么一个人,能在一个转身,就让他决定摘下面具,从此与她平淡地度完余生。
那夜她坦诚地看着他的脸。
他以为他终于遇上了那个人,让他终于可以卸下满身的防备。
却不想还没来得及握住,就瞬间失去了。
他再也不敢戴上那个面具,上面有她的鲜血。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姓。
就这样爱上了。

后来他在那片竹林里捡到了裹在襁褓里的女婴。
怔愣地看着她,他决定带她回家。
他想好了,就叫他唐月吧。
他与爱人分离的这一片月色。

还有一件事,是他记得却不清楚的。
那年他初离益州的时候,风雪很大。
他和二师兄一路行至苗疆腹地,为大师兄求解药。
他将自己御寒的长袍,紧紧地裹在了一个小乞丐的身上,然后留了身上所有的盘缠给她。
他眼尾下小小的痣,她一直记得。
她给他的银珠,他也一直戴着。
她乞讨时也听镇上的汉人女先生说过,中原女子会将自己的随身之物,送给心上人当做定情信物。
她于是将阿母留给她的银珠送给他。
她想,只要他带着银珠,她总会找到他的。
一定会。

“阿爹你看!紫色的蝴蝶!”

蝴蝶振翅飞到了檐下,落在他指尖,日光下是惑人的紫色。

她这一辈子。
只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他救了她。她送了他银珠。
第二次,她为他死。
第三次,他教会她什么是放下,让她终于安心地消散。
他是她的劫数,她也是他的孽缘。

绵长岁月里的等待寻觅也好,在那之后的孤寂沉静也罢,皆化作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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