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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

士兵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圆形，环绕着广场中心那座无头男子的雕像，虽然还没有正式解散，但紧绷多日的神经如今也已放松。他们神情惬意，心不在焉地面向圆阵中央，如同围观街头马戏的看客。
团长德·格洛斯特上校和团参谋塔尔博特中校身处雕像脚下，和裂纹密布，几欲解体的潜在危险保持着安全距离，他们整顿了一下自己的衣装，示意两个士兵带着战利品上前。
面对着战地记者和摄影师，团部的卫兵们逐一展示缴获的旗帜，一面黑色铁臂旗，来自独裁者克劳狄的党羽、几支仪仗兵所属的的矛头徽杆，矛头下挂着所属部队的徽记、以及配对的山丘之狼军团的团旗——溃败的残部在三天前城郊的战斗中被我们和当地游击队合围包夹，除了两千四百个死有余辜的阵亡者之外，剩下那些斗志涣散，逃进城内的残兵还没等俘虏收押队赶到，就已被游击队全部私刑处决，光是把那些高级军官从路灯上卸下就花了我们两天时间。
士兵们面对摄影师的镜头，将那面军团旗帜展开，狼群的骄傲如今斑驳破碎，布满灰尘甚至血迹，团旗上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狼头如今煞气也去了几分。上校，中校，几个随行的军官和士兵们站在旗帜两侧，面对摄影师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闪光灯咔咔作响，胜利的时刻被定格成永恒。
军官们与记者作了一番简短的交流，同时卫兵们收起那面军团旗，将挑选出来的战利品打包装进团部的指挥车上。谈话一结束，上校和中校就驱车返回了团部，留下几个我们中队的军官。
几个团部的卫兵在广场下堆砌起木料，淋上汽油，在军官的指示下，他们将剩下的那些战利品一一投向柴堆。战士点燃了火焰，战利品又点燃了火焰体内的饥渴，它升腾起来，吞噬起属于自己的贡品。它们是如此甜美诱人，不过片刻，那橘红色的精灵便褪去了舞者的轻薄面纱，暴露出毁灭者的本来面目，饕餮贪欲下，任何荣光都无法留存。它们将作为独裁者和狗腿子们遭人唾弃的意识形态残渣，接受火焰的净化。
我看着克劳狄派系引以为傲的图腾化作熏人的烟雾升上天空，恍然入迷间，P突然开口。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
“和谁？”我有些困惑。
“就是我们的那些敌人，你觉得我们是不是也在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情？”
认识了P这么久，我当然知道这家伙从来不傻，从他口中蹦出来的问题常常令人费解，也常常令我不寒而栗。
去他妈的克劳狄，一个士兵喊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他们高声诅咒着已经被送进地狱的山丘之狼，还有和那些嗜血群狼一样，等着被送进地狱的畜生。
“我不知道。”他声音一直很大，不管说什么都不怕被人听见，而我疑神疑鬼，甚至担忧自己呼出的白气也会拼成字句。
青年近卫军们在元老院议会大楼前点起篝火，一边咒骂着，一边将从图书馆，商店和民宅里收缴出的书籍付之一炬——玛卢莎·斯捷潘诺娃的长篇小说、韩光庭的诗选、埃洛伊兹·梅卡迪耶的革命史论文集和恩斯特·阿玛勒的政治经济学著作，统统在烈焰中化作灰烬；圣堂武士将受尽鞭笞的军团兵绑在木桩上，一面吟诵经文，一面投以燃烧的火把，尽管他们的古代导师从未认可过这种残酷的刑罚；他们宣誓要守护的信徒和修士，却在火炬手的突袭下死在燃烧的神庙里，只因为那里已被委员会定义为滋生罪孽的温床。所有人都在纵火，所有人都在毁灭。
菲茨杰拉德中队长最后一次把我们召集起来，正式传达了解散的命令，士兵们伴随着孩童般的喧闹，三三两两地散去，开始享受起他们短暂但宝贵的假期。他们将在这座海滨小镇品尝许久不曾到来的和平与安定，就像真的在度假一样。他们会去一间间地造访独居姑娘们的闺阁。用甜言蜜语，累累伤疤吹嘘出来的传奇经历换得一夜春宵，直到重新集结的日子到来，宪兵队把他们从柔软的被褥和情人的怀里抓走为止。
但那不是我的假期，陪着我的只有一个又一个问题。
“你说为什么他们会用狼做徽记？我们就从来不拿这些猛兽自比？”
我总是把疑问藏在心里，生怕暴露出自己的浅薄无知。但P不一样，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荒谬可笑也好，口不择言也好，只要有问题，他就会不假思索地提出来。
“我不知道。”我回答，这样的敷衍持续了不知多少回。
“他们真的像狼吗？到底哪一点像呢？”
我想我是知道的，大多数士兵也会觉得知道，山丘之地的匪徒们到底是看上了狼这种动物的什么特质。但他们也许不会这么想：旗帜上的图案可能永远只是他们自己。狼群会猎杀羔羊，但是永远不会放火烧掉一整座村庄，再枪毙那些仓皇逃离火海的农民。
    但要这么把我的想法掰开给他解释，只让人觉得费口舌，还不说可能会牵出更多的问题。所以我干脆不予回答，只是看着士兵们逐渐离开，P当然不会加入他们的队伍，换作我也一样，离了谁我们都再无处可去。
“我们去码头吧。”无事可做的时候，看海总不会错。
去码头的路不需要任何人做向导，我们只是跟着天幕上缓缓滑落的太阳。一直沿着向西的坡道而行，不多久就到了路的尽头。克劳狄的海军将官们彻底放弃了不再有战略意义的湾区，水兵们凿沉了最后一艘战舰，乘列车从陆上仓皇撤离，留下一片平静的洋面。要不是海港的石板路上还有几处弹坑尚未填平，很难想象这座城市也曾见证战火与杀戮。天色渐暗，晚风寒冷，最后归港的船也已经靠岸，但码头上还有很多人，他们聚在一起，庆祝这座城市的解放。有些是和我们一样远道而来的士兵，但若是有一天褪去戎装，也可能变成一个住在海港边的船夫；有些祖祖辈辈就在这里生活，但几天前也会端起家传的步枪，朝着阁楼窗外慌不择路的逃兵扣下扳机。我们两个一个倚靠着路灯，一个坐在消防栓上，这地方前两天还吊着一个敌人的少校。
“我们接下来该干嘛？”他问，一边脱下帽子，解开勒在腰上的皮带和裤子上的绑腿。而我还是甘受这身行装的束缚，只是为了走在被自己解放的街道上时不失体面。
“放假。”我说，但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放假。
“可是我不想放假。”
“不想放假，难道你想打仗？”
“也不是，但我越来越觉得打仗和休假没区别了。”他站起身，奋力将皮带和绑腿布塞进挎在腰间的口袋里，很难说这让他行动方便了多少。
    “在前线，我每天都想睡个好觉，虽然基本没机会，但只要睡着的机会，那简直就是天降恩赐。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可我再也没法安稳合眼了，要么就睁着眼直到天亮，要么就是做梦一整晚。”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终于在他眼里找到了一直被他藏在帽檐下的疲惫。
“我这两天也经常做梦，睡得不怎么样。”
“梦见了什么？”
梦见我，你还有阿海，我们三个人，在像我们学校一样的地方爬山，然后就记不清了，枪林弹雨，战火纷飞，好像又回到了战场。”
“你怎么还是念念不忘以前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以前的事情，梦里的人和物既熟悉又陌生，或许只是发生在一个永远不会存在的时空中。“你呢？”
“我，你问我？”他沉默了片刻，话卡在了喉咙里。“我又梦见她了。”
“你这不是比我还念念不忘吗？”
“她说还想再和我在一起，然后我醒来了，又睡过去，下一个梦里又是她，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我脑海里浮现出他难以安眠的形象，一次次地在怅然若失的迷离中苏醒，意识逐渐清晰，而幻象泡影般破灭，他是不是也会想向着头顶的虚空伸出双手，发出呐喊，要将失去的东西挽留。却因战友们香甜的酣睡而噤声。直到最终再也无法入眠，只能无助地祈祷太阳别再升起。
“我们要是不去打仗，还能做什么来等死期到来？”P瞪大满是倦意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在鼓动自己仅存的生命力，只为吐出最后一句遗言。
我本该说点什么，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那句合适的话，是安慰还是讥讽？我们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看到那艘船身上画着两道蓝条的游艇没有？”他突然问。
“什么渔船？”P转移话题的时候从来没有征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游艇产生了兴趣，多少有点困惑。
“你再找找。”他指向码头，这个范围并不算小。
我极尽所能在眼前花花世界中寻找，终于在码头远处找到了他说的那一艘，它的油漆应该是新涂上去的，看起来比其他船更漂亮，并不难找，只是并排停靠的船只太多，让人眼花缭乱。
“你眼神可真不行，要是有人朝你放冷枪可怎么办？”他嘲笑道。
“呵。”我冷冷哼了一声，“那你也来找找，一艘挂着橙色充气筏的游艇。”
我本以为这该费他不少功夫，那艘充气筏藏得相当隐秘，但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我们又给对方出了两道题。他总能迅速地找到目标，而我活脱脱一个睁眼瞎。
“找一艘纯白色的，现在还在开动。”
“怎么可能？”他搜索码头半天，但一无所获。“这哪有还没靠岸的船？”
“你真找不到了？”
“鬼才找得到，你倒说说在哪？”
我将天空中那片形似游艇的云指给他看。
“他妈的，就属你最离谱。”
“难道我们中间有哪位还不够离谱？那你可得告诉我是谁。”
“来找一找码头上的海盗。”他找到了回敬我的难题。
“海盗？”最像强盗的伊桑格兰狼如今也成为历史了，我想不出眼前还有什么东西能破坏此刻安定。“总不可能是我们吧？”
“海鸥呢，你在想啥？”就算不在海边生活，我也知道这些鸟类的戏性。
“海鸥呢？”
“这不飞走了嘛。”他洋洋得意地笑着，谁知道这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找他妈的一群快乐男孩。”我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就在那边？”
这说的当然是我们自己人，胸怀热忱的青年士兵和码头镇民们勾肩搭背，嬉笑打闹，背对着大海和落日，脸上溢满战火岁月里不曾有过的如释重负，而之前那个战地记者和他的摄影师正在给他们拍照。太阳像一颗熟透的橙子，一只隐形的手正将它从一颗名叫宇宙的树上摘下，放进世界尽头的果蓝里。波涛拍打着岸边的防波堤，如同一首催人入眠的摇篮曲，大海的温柔与深邃能包容一切仇恨与罪孽。倾覆的战舰、溺亡的水兵，不论阵营归属，都将坠入它甜美的怀抱。即便是我们这些陆上的生灵，此刻也忘记了臂章上的数字和铭牌上的姓名，仿佛只要一闭上双眼，就能伴着曲声安然入眠。
这时候一个姑娘匆匆经过码头。她一直目视前方，无视着士兵们的搭讪和欢笑，面无表情地离我们而去，就像全世界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毫无瓜葛。
“可真像她......”P嘀咕着。
“嗨，你究竟是何苦？”
“我们又是何苦？”他反问我。
我们继续这无聊的游戏，直到太阳彻底消失在海平面，士兵们也相继离开，夜幕降临，眼下再没有什么新事物可以发掘。一位老人从我们身后的阁楼里现出身形，带着亲切的笑容向我们致以问候，或许他已经注意我们很久了，这里的人对每一个臂章上绣着有翼海马的士兵都很热情——那是我们部队的徽记。
老人问我们吃过饭没有，接着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吃晚餐。盛情难却，我们跟随他来到了码头边的公寓里。电灯像火光般闪烁，照亮这位独居老者的寓所，房间本就不大，堆砌的生活用品和花草盆栽又让客厅几乎成了储物间。嵌入墙体的橱柜摆满了书，其中不少都被青年近卫军的文化审查专家列为禁忌。橱柜里还有几幅相框，照片中的家庭成员围绕着两位老者，但我们却没有在这儿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为了表达谢意，我们坚持要求帮厨。实际上，老人家中也没有多少东西可吃，除了一些易于存放的腌制食材、罐头和啤酒，最新鲜的东西是鸡蛋，战争时代也不应有多少奢求。鸡蛋是梦境的象征，沉眠在混沌中的生命做着预言一生旅程的梦，但它还未降生，就已经陷入无梦的长眠。我们敲碎蛋壳，看着流动的鸡蛋在煎锅上逐渐凝固，在灯火下泛起诱人的油光，那是梦死去后变成的模样。
不得不说，死去的梦倒是挺鲜美。
我们享用了晚饭和啤酒，在餐桌上交谈了一阵，老人退休前是讲师，在尤思凯拉大学教授有机化学。克劳狄军政府占领期间，他丢掉了工作，被迫提前退休回到老家赋闲，家里的孩子都和我们一样加入了志愿军。他询问起我们的身份和来历，我们也用对方可以理解的方式给予了答复。之后我们又简短地聊了一番彼此的生活、学识、以及对战争的态度。老人很好奇，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信念才让我们远赴万里之外参加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战争，我们也给不出让自己信服的回答，只好搪塞过去。我凝视着那一排排将身形隐没在黑暗中，躲过了空袭、炮击、和军团兵搜查的藏书。如果不是时间和空间无可跨越的阻隔，我们和这位老者本来能有更多的机会相处，但缘分也不过如此。
我们和太多想要挽留的匆匆过客缘分也不过如此。
天色已晚，我们礼貌致谢后先行告退，临走前老人还让我们带上了两瓶啤酒。一出公寓，我们就被骤降的气温杀了个措手不及，即使刚吃完一顿热食，夜晚的寒意多少也有些难以招架。这时候我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冬季了。
三个人，我、P、还有形影不离的虚无，沿着原路快步返回，去码头的路上我们追赶随着燃烧的太阳，回程的路上却只有街道两侧昏黄的街灯作指引。
“今晚我们该在什么地方落脚？”P问。
“我们能胜利吗？”
“如果我们胜利了，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打仗？”
“如果再也不用打仗，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答案，联合社科院不早该给我发个院士头衔了？我不予理睬，就当他不是在问我。或者那些荒诞不经的烦人问题从来都不是在问我。
“马格努斯，我觉得我们真缺了点什么东西。”我们最终在白天广场的十字路口前停下脚步，这里如今只剩下一片燃尽的残骸。“打仗到底不是个消磨时间的好主意，我们总得想个办法等死期到来。”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再去琢磨。我凝视着眼前那一团冰冷黑暗，它也曾充满热度，被无数扭曲的执念与幻梦哺育。我回想起白天的场景，难以抑制的渴望油然而生，一分一秒也无法等待。
我掏出随身军刀撬开瓶盖，将啤酒全部倒光，然后从怀里掏出火柴点燃，我不抽烟，这玩意自然剩下了不少，火柴像坠地的彗星般落在被酒淋湿的余灰上，茫茫黑夜的一隅被点亮，美丽动人的光芒迸发而出。
“你在干嘛？”火焰映出P的一脸茫然。
“你还记得我们在沙漠地参加当地节庆的时候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
“祭神。”
“祭什么神？你还信神？”
“火神、战神、诗神、酒神、月神、爱神，历史之神、记忆之神。”我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像区区一瓶啤酒真能取悦这么多伟大神祇一样。“你那瓶酒要是不喝也给我。”
“你简直是有病，宪兵队要是瞧见了非把你带走不可！”
“燃烧吧。”我低声吟诵，他说得当然对，你都不迷狂疯癫，要怎么才能成为诸神的祭司？
P也索性加入，将他那一瓶啤酒浇到祭台上，几乎与翻滚的火舌来了个热吻。“燃烧吧！燃烧吧！”他自己向来离经叛道，哪有资格说我。
参加沙漠民的火祭可不是什么美妙体验，烟熏火燎下，我们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双眼刺痛、几欲泪流，实在不知他们为何乐在其中。火焰随着军靴和履带的痕迹肆虐大地，它残忍、傲慢、狂怒，永远不会满足，它无情地摧毁所能触碰的一切可燃之物，留下满目疮痍，人类却对着这样的东西顶礼膜拜。
燃烧吧，我们注视着火焰，盼着它能茁壮成长，就像是注视着被我们亲手栽培的树苗，它扎根在死灰上，以酒精为养料，以夜空为目标，伸展着明亮的枝桠，结出温暖的果实。燃烧吧，无数大小船舶载着无数青年男女，从遥远他乡航向这片被战争撕裂的国度，他们蜷缩在狭窄幽闭的船舱里，伴随着素昧平生的伙伴、海浪翻涌的声音和胸中隐秘的梦想，度过一个个难眠的夜晚。燃烧吧，我们这些失魂落魄的小小生命，怀揣着冰冷的武器，包裹在冰冷的军装里，蜷缩在冰冷的掩体中，一边聆听炮火纷飞的声音，一边梦想着那些永远不会回来的东西。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一个漫长的冬季、一场漫长的战争在等待，而黎明、春日与和平却遥遥无期。我们只能趋之若鹜地奔赴战争，奔赴瘟疫、饥荒与死亡，就像飞虫扇动着翅膀，扑向致命的火焰一样。
然后光和热转瞬就消失殆尽，世界又重归黑暗。
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击穿了我，刺骨的寒意透过身上空洞，涌进体内每一寸神经与血管，从火焰中诞生出的那些欲念与幻象仿佛从未存在过，我想起一个关于火柴的古老童话，原来冬季的夜晚还可以这么冷。
“走吧。”P说。“我是有点后悔陪你闹这一出，这可是瓶好酒呢。”
我跟着他离开广场，心里一样满是悔意，我向这么多神明祈祷，却唯独忘了睡眠与死亡之神。没有这两位大能的庇佑，要怎么才能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越来越冷了，真该有个地方能让我们暖和一下。”P朝着营地的位置加快脚步，好像那里真有一团不会轻易熄灭的炉火。
而我不想要火焰，我只想邂逅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