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的武术家

在19世纪70年代，陈家洛时期的天地会总部已被埋没在天山的风雪中，然而一名哈萨克人瓦尔拉齐（Wow Luky）在被驱逐出本族后四处流浪，偶然发现天地会所遗留下来的若干武术书籍并加以习练。当他有了初步的进展之后，却感到下面的内容难以索解，于是前往东方的中国本部寻访知名的武术家，想要进一步学习武术的奥秘。
       但令他惊诧的是，即使只学到了最为肤浅的部分，但他的武术造诣已经显著地胜过同时代的大部分中国武术家。在这一时代，已经很少有武术家通晓内力的法则了，甚至连点击穴位的基本技巧也被视为高深莫测的魔术。瓦尔拉齐以基于自身的内力的点穴术所向披靡，并以“华辉”的假名，赢得武术世界的敬畏，被赋予了“一根指头震慑江南”（Shocking Chiang-nan with one finger）的称号。[345]
       几年的风光后，瓦尔拉齐也感到了来自西方的压力。19世纪80年代他带着一名徒弟马家骏返回新疆的故地，打算向驱逐自己的族人复仇。但在如何对待哈萨克人的问题上，他和马家骏很快就决裂了。为了从瓦尔拉齐的收下拯救无辜者，马家骏用毒针射伤了他，由于害怕老师的报复，他化装为一个老人躲在哈萨克的铁延部落中。
       在这一悲剧事件后几年，中国内地开始普遍修建铁路，这一高效的运输方式令传统的镖局纷纷破产。在经济压力下，山西的一家镖局的几名武术家，霍元龙和陈达海等人在1888年前后放弃了自己的营生，为了寻找一个据说是唐代被灭亡的古高昌国（460年-640年）的宝藏而来到新疆。他们杀死了拥有藏宝图的“白马”李三和他的妻子上官虹，但他们年幼的女儿李文秀却带着藏宝图逃脱了。霍元龙和他的伙伴们没有找到宝藏，但也不愿再返回武术越来越找不到用武之地的故乡，他们凭借自身的过人武力在草原上长期以劫掠为生，被当地的哈萨克平民深恶痛绝。
       李文秀并没有死去，而是被居住在哈萨克人之中的马家骏所收养，生活也哈萨克化了。1898年，她遇到了一直没有从重伤中恢复过来的瓦尔拉齐，得到他的喜爱，也获得了他的武术传授。瓦尔拉齐告诉她，即使在练习了短短两年后，她的武术也足以在中国本土称雄。[346]1900年，她帮助了哈萨克人击退了劫掠的武术家匪帮，并为自己的父母复了仇。此后她根据父母所得到的藏宝图，在沙漠中找到了所谓的高昌宝藏，却发现不过是唐太宗赐给高昌国的一些汉族书籍和物品，从寻宝者的角度来说毫无价值。[347]
       瓦尔拉齐和马家骏在高昌遗址上相遇，并都在仇杀中死去。此后，李文秀沿着河西走廊返回中国内地，却发现那里的生活并没有他的老师和养父所描述的那么美好。此时的中国正处于义和团的动乱中。李文秀突出的武术造诣令她被怀疑为义和团民，而她的生活习惯也和汉族居民格格不入。感到在内地难以容身，她在同年启程返回哈萨克故地，但却恰好与从克什米尔进入那里考察的英国考古学家奥里尔·斯坦因（Aurel Stein）的探险队相遇。斯坦因的队伍在戈壁沙漠中迷路而奄奄一息，李文秀救援了他们，把他们带到古高昌国的遗址中，斯坦因惊喜地发现了那些唐朝古物，与贪鄙的宝藏猎人不同，他知道这些唐朝的书籍和器皿可谓真正的至宝，打算全部运回英国，但李文秀阻止他这么做，并告诉他这会打扰高昌人的古魂灵。斯坦因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汉族青年妇女会出现在沙漠中央并且通晓前往遗址的道路。李文秀告诉了他自己的故事，并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武技。斯坦因感到印象深刻，为他拍了许多张照片。[348]
       1907年，斯坦因再次来到了高昌故址并拜访了李文秀，此时她已经回到了原来的铁延部落，与一个叫苏普（Soup）的哈萨克人结婚并生了两个孩子。生育后，她曾经过人的武术造诣也所剩无几，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妇女。斯坦因为此感叹不已，他尊重李文秀和哈萨克人的意见，没有再触动高昌一直，只做了简单的考察。这一遗址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才得到了大规模的发掘。
       瓦尔拉齐，霍元龙和李文秀的事迹是武术世界在晚清消亡的一个例证。它向我们展现出晚清武术世界的基本结构已经解体，武术家也迅速被边缘化，虽然在新疆这样的边陲地带仍保留了一些碎片，但最终仍然在现代化的浪潮下被侵蚀一空。

                       ——《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 第二十章 结语节选，新垣平

[345]《哭泣的白马，随风而去》，第三章
[346]《哭泣的白马，随风而去》，第五章
[347]《哭泣的白马，随风而去》，第九章
[348]斯坦因：《中国探险手记1900-1901》，367-3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