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2024-4-22 19:17
Fruitwheat (不幸爱上阅读)
现在回看起来,我怀疑这是不是新海诚对自己风格的一种尝试。我的意思不是新海诚在企图创新,相反,我觉得他在守旧,也就是说,他在试图重复从不同角度探讨同一主题,而这就是电影作者应该做的。如果不加入后半部分的爱情,那么作品本身受吉卜力的影响就显得太深了,因此新海诚才硬生生扭转了故事走向。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做上半部呢?简直就是缝合行为,比糟糕还要糟糕。
看了其他讨论里说新海诚本来想做的是GL,似乎也没改变问题的本质。
#2 - 2024-4-22 19:21
(不幸爱上阅读)
话说回来我也不觉得新海诚讨论爱情讨论出了什么花样来,但既然他决定把吸引小情侣进电影院吃爆米花当风格,,,
#3 - 2024-4-22 21:00
(マッチ擦るつかのま海に霧深し)
某种程度上来说,诚哥确实是在“守旧”,守的是古典的旧。

这片的爱情线固然无聊,但对于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因为我一直是把这部片看作是日本神话的现代演绎。
诚哥怕观众觉得太隐晦,甚至直接通过女主的名字把原型神话告诉大家了:「岩戸隠れ」。天照大神躲在山洞的石门后面导致世界陷入黑暗,巫女之神天钿女联合众神把石门打开让光明重现。诚哥巧妙地把“开门的故事”改编成了“关门的故事”。“天钿女(Uzume)”他觉得听起来太古奥,于是改成了“Suzume”。
故事开篇的宫崎县也是日本神话的原点,铃芽旅行的路线也基本是高天原神族统一日本的路线。
#3-1 - 2024-4-22 21:10
Fruitwheat
这个想法很有趣,甚至很有说服力。古典故事的解构确实是现代文艺作品创作的一个主要题材,但只是解构是不够的,至少得看创作出的是什么东西。我当然可以信手拈来一部著作或是神话,放到现代来总能写点什么,但如果我写出的东西就像网上的言情小说一样,这行为根本没什么意义。我对这类作品有一个观点即:你把故事放到了现代来演,那么就自然生成了两个故事间的差异性;既然如此,这个差异性的探源就是作品的天然命题。新海诚在本作中显然还在坚持他的“个人与世界的抉择”这个命题,但是他如果像你所说,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呈现的话,并没那么合适。
#3-2 - 2024-4-22 21:51
shiraki
Fruitwheat 说: 这个想法很有趣,甚至很有说服力。古典故事的解构确实是现代文艺作品创作的一个主要题材,但只是解构是不够的,至少得看创作出的是什么东西。我当然可以信手拈来一部著作或是神话,放到现代来总能写点什么,但如果我...
本作想探讨的命题,我个人认为也不是“个人与世界的抉择”,就算有也是次要的。
正如我假设的,如果本片是古典神话的解构,是诚哥的“守旧”,那么其中有很多东西也是要从神道的角度去看的。
神道中有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没有绝对的善神和邪神,神(也包括所有灵魂)都是一体两面的:性情平和、给世间带来福祉的“和魂”,与性情凶暴、给世间带来灾祸的“荒魂”。而神在这两种性质之间转换不定。所以草太就跟铃芽说,反复无常是神的本质。
而神道的核心,就是镇魂,甚至可以说神道的一切仪式都是为了镇魂。安抚神,让其一直保持和魂的状态,防止灾祸的降临。
神道中负责镇魂的是巫女,本作中扮演巫女角色的便是铃芽,其原型天钿女也是巫女之神。(这么说来其实前两部中的女主也都是巫女的角色)
话说回来,神又是自然的化身。本片中的白猫,虽然中文译作了“大臣”,但日语的ダイジン也可以理解为“大神”,其实也就相当于神的角色。
反复无常的大神把铃芽玩得团团转,直到把草太也夺走,铃芽终于爆发出对神(自然)的怨恨,但又不得不亲手牺牲草太封印住地震。这里虽然看似是牺牲草太和牺牲东京几百万人之间的选择,实则是选择面对现实和逃避现实的选择。因为草太已经成为要石,就算任东京所有人去死,草太也救不回来。
最后的结局则是铃芽直面过去的自己,也原谅了大神。
结合诚哥自己所说的本作与311的关联性来看,本作其实是想讲面对反复无常的自然,人类应该怎么去与其相处;想讲自然用天灾夺去了很多,但我们世世代代和自然共生,灾害之后我们应该用怎样的心情继续走下去。
#3-3 - 2024-4-23 01:35
Fruitwheat
shiraki 说: 本作想探讨的命题,我个人认为也不是“个人与世界的抉择”,就算有也是次要的。
正如我假设的,如果本片是古典神话的解构,是诚哥的“守旧”,那么其中有很多东西也是要从神道的角度去看的。
神道中有个很重要的概...
我可以理解你的论点,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我也有一些新的启发。我所说的个人与世界的拮抗中,个人并不指草太,而是指铃芽的个体意识与集体意识。你所说的人与灾害的矛盾我在小册子中也看到了,但我更想将它解读为人(个体)与受灾者的矛盾。即,铃芽是否要牺牲自身的,从本质上说,是欲望——包括自由、爱情乃至生命等,来消灭蚓厄,进而消灭灾害本身。
新海诚给出的答案是一种调和的态度,他让第二块钥匙出现在环的身上,象征着人的信仰,与第一块钥匙——左大臣——自然-神的二元象征一同,相融合。即:他觉得,人的信仰与自然的恩典,或神的恩赐的调和,才能解决个体与集体的根本矛盾。这无疑是一种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解决办法。
而新海诚在寻找解决办法的途中,却采取了塔可夫斯基式的、向着时间上的昨日——童年和故乡的回忆,我不能不认为这种风格继承自宫崎骏的童话叙事。这种叙事当然是现代的,是仅有现代社会的人才会真正遇到的信仰缺失与漫无归处的现代性问题。当人遇到现代社会中无解的问题时,就会倾向于回到童年或故乡的前现代中,寻找旧日的答案。
我的意思是,本作对矛盾的解决方法,实质上是通过现代的方法回归到传统的信仰中,从而寻求到所有问题的大宽恕。在确立了叙事方法之后,就可以来谈一谈结构的问题了。在这样的思考之后,我认为新海诚的神话解构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差异的方面,根本矛盾中的个体意识是直到现代才不加抑制地表征的,这一根本矛盾本身就是一现代社会中特有的矛盾;同一的方面,矛盾的解决最终也是依靠着神话传统与现代性的融合,新海诚似乎在用这种叙事结构呼吁人们重新思考传统的价值。
然而我不得不说,这种结构也有其蹩脚的地方。首先,新海诚或许是出于商业化的目的,又或许是自己的惯用套路,写入了很长的一段爱情段落。尽管你认为并无意义,但其对于叙事结构是毁灭性的。既然主体不明晰,观众就无从把握作者想表达的重点,就无怪乎作者已死了。第二,新海诚的解决方案有避重就轻之嫌。方案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人的信仰,然而,人的普遍的信仰的缺失早就是个公认的议题,新海诚使铃芽在偶然间就忽然发现了人的钥匙,根本就是在用都合主义回避信仰的议题。尽管后来其在铃芽身上给出了回到过去的答案,但这两个事件的先后次序说明,新海诚对这个答案也无信心。他甚至不敢于让环也回到一次过去,进而解答普世性的信仰从何而来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众多作者也少有解决方法,作为动画电影在这里苛责并不现实。然而,仅就第一点而言,本作无疑是完全的调度失当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本作绝非佳作。
#3-4 - 2024-4-23 12:22
shiraki
Fruitwheat 说: 我可以理解你的论点,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我也有一些新的启发。我所说的个人与世界的拮抗中,个人并不指草太,而是指铃芽的个体意识与集体意识。你所说的人与灾害的矛盾我在小册子中也看到了,但我更想将它解读为人...
我倒不是说爱情线没意义,而是弄得太无聊,短短几日的旅程怎么会让铃芽说出“没有草太的世界我很害怕”这种让我当场尬住的话。尽管经历了几次险境,但是给我的感觉远不如天气之子里小两口相依为命培养出来的感情让人信服。
说回本作中的解决办法,铃芽回到故乡,并不是说回到前现代寻求答案啊。虽说全片给人的感觉(尤其是闭门师的祷词)仿佛是在呼吁人们回归前现代的世界观,但这不是主要意图。铃芽回到故乡、回到童年,只是因为解决她自身问题的关键在此,对应这她儿时画图日记上灾难当日那页大片的涂黑。这是她亲手尘封的记忆,不愿回忆的过往,所以她需要回到过去直面这段记忆。而环的问题在于当下和铃芽的关系,她不需要回到过去,而是通过左大臣的附身把内心深处压抑的情感全部爆发出来,从而直面自己阴暗的一面。

前现代式的信仰只是表面,正如你所说,这究竟还是个现代性问题,诚哥应该是明白这点的,回归前现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更不能让人完全沦为自然(神)的附庸。所以他转向了人自身。
最后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回归信仰,不是向神祈祷,而是“生的意志”——不是苟且偷生,而是活在当下,感受世界,感受生命。有了生的意志,人才能坦然接纳自己、接纳过去,接受自然的无常,接受生命中的离别。最后草太的祷词是一个总结:“我知道生命的短暂;我知道死亡如影随形。即便如此我们仍然祈愿,即便仅存一年、一天、一时,我们也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