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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评《战斗司书和恋爱爆弹》

       “为什么呢，克里欧，是什么让你如此幸福？”
       
       被钢筋刺穿胸口的克里欧面容沉静，他的生命已经终结。面对眼前似乎嘴角带笑的年轻男孩，哈缪丝发出这样的疑问，或者说，是感叹。就在刚才，堂堂邦特拉图书馆馆长代理大人正享受着一场濒死的盛筵。暴风雨，龙骸咳，还有常笑魔刀修罗幕飞把哈缪丝折磨得娇喘连连。不凑齐这三个条件，希葛尔面对哈缪丝可能练一分钟都坚持不了，但事实是他真的几乎就要杀死世界最强的杀手了——俄顷，烟尘蔽日的托亚托矿山的天空突然降下通透的夕阳。在风止息的一瞬，这个叫做克里欧的少年用短刀，结束了一切。
       
       以上就是《战斗司书与恋爱爆弹》这一章的最终场景。《战斗司书》是新人作家山形石雄的出道作，看过的人都应该惊艳于它新颖的设定、精巧的结构以及深刻的主题。《战斗司书》的优秀让它显然已不能再被轻慢地归类为“轻小说”，即使摆在正统文学的范畴里，这也是一部也是足以史册留名的作品。
       
       小说的第一章《战斗司书与恋爱爆弹》（以下简称《恋爱爆弹》），说的是一个丧失人格和记忆的少年，在谈了一场奇异的恋爱后终于成为“人”的故事。作为小说的第一个章节，显然必须对庞大的世界观和纷繁的登场人物做适当的交代和介绍。在此基础上，还要设定仅属于这一章节的故事背景，营造和渲染特定时空范围内的环境和气氛，最终让故事得以曲折而环环紧扣地展开，让人物形象深入人心，让里面的某些台词成为读者能够反复品咂的经典。这些《恋爱爆弹》都做到了。作品动画化后，这一章节被改编为一个四话的单元剧。动画基本还原了小说中故事的原貌（而且在所有章节中，这一章是被动画化地最彻底最细致的），并依照原作插画前嶋重机自然又不落俗套的原画风格，赋予了小说中人物们恰到好处的五官、身材、衣着等等（包括声优的选择）。这使得在情节上已经十分出类拔萃的原作故事获得了更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在我看过的许许多多单元剧形式的动画中，《恋爱爆弹》可以说是当之无愧最好看最经典的。
       
       《战斗司书》不是一部用故事来着力刻画人物形象的作品，相反借着前七章若隐若现的伏笔，从第八章开始急转直下的事态发展才是作者最用心之处。很多人一开始以为沃肯是男主角，后来发现他的地位在整个故事中根本无足轻重；哈缪丝似乎是没有争议的主角，但也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值得人铭记的桥段。相反，在第一个故事中，克里欧和丝柔两人的形象却被用语言、动作、心理等等各种描写技法呈现得淋漓尽致。克里欧作为一个生命，称得上转瞬即逝；丝柔更是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书中的存在，而且在两百多年前，她的生命也过早地凋零。两人都没有值得称道的生命长度，然而就像在风止息的瞬间，钻出云层照耀大地的夕阳一样，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爱情所散发的光辉，耀眼得叫人无法直视。
       
       一个优秀的动画作品必然少不了所谓的“人文关怀”，这也是《恋爱爆弹》这个故事出类拔萃的地方。用政治的观点看，一开始的克里欧就像是一个奴隶社会的奴隶，经过一个不长不短的觉醒过程（和丝柔的接触，休耶和卡特艾洛的死，雷利亚的话），在胸中爆弹被哈缪丝强行拆除后，一跃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开始沐浴人性的阳光。有趣的是，神溺教团起初在对克里欧进行催眠洗脑的过程中，就已经对“人”这一概念做了精辟而艺术化的阐释“‘人’是有权获得世上一切幸福的东西，是爱的主体，是被爱的对象”。那么显然，只要克里欧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一种叫“幸福”的感觉，意识到自己也许是“爱上”了某人或者是被某人“爱上”了之后，他自我意识的觉醒，即认识到自己是人，也就水到渠成了。而以上三个条件，尤其是第二个，实在是太容易达成了。
       
       扯句题外话，纪录片《天安门》中有一句旁白“当个人挺身反抗强权的时候，他依旧背负着强权所施与他的教化和伤害”。我不能在这里硬扯这句话和《恋爱爆弹》和克里欧有什么必然的说得通的联系，只是真的，偶然想到而已。
       
       归根结底，克里欧从“肉块”到“人”的转变，是从阅读了丝柔的“书”之后开始的。丝柔身着盛装，在夕阳下斩杀怀扎夫和其他神溺教团成员，修罗幕飞匍匐在她手上嘤嘤作响。这副美妙的场景，这个战斗着的美人，给了时空另一端的少年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妙感受。后来伊雅米拉告诉克里欧，这种感觉叫做“一见钟情”。
       
       也许是被《战斗司书》的超低人气所耽搁，也许是因为仅仅存在了四话（终章亦有在露露塔假象脏腑内短暂登场），丝柔并没有成为一个像葛城美里、草薙素子那样划时代的御姐角色，甚至和同样是来去匆匆的《大剑》中的迪妮莎相比，人气也不在一个档次上。然而我依然觉得，丝柔这个角色实在是太出彩太有立体感了。剧中丝柔的形象不停地在切换：售卖龙骸咳特效药的普度众生的救国之圣女，挥舞修罗幕飞斩杀怀扎夫任凭血滴染红礼服的常笑之魔女，在奢华的宫殿内一度迷失自我的小花猫……山形石雄没有让丝柔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女神般的存在，而是毫不吝惜地对她的软弱、她的迷惘、她的不可自拔加以展现。然而正是这些看似不应该出现在丝柔这样的角色身上的缺点，让这个角色充满了人情味和真实感。
       
       让克里欧一见钟情的丝柔，是眼神凛冽，手刃怀扎夫的丝柔；丝柔爱上的克里欧，是无所畏惧地战斗着的克里欧。诚然，丝柔吸引克里欧的地方还包括无可挑剔的面容、奇异的三色秀发、匀称的身段、轻柔的话语等等。关于二百年前的龙骸咳时间以及事件中丝柔的高尚与低贱、迷惘与坚定，克里欧也都不甚了了。就像哈缪丝说的“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克里欧本不应该对这场希葛尔策划的阴谋产生一丁点影响。如果把希葛尔和哈缪丝那场磅礴的厮杀比做一曲恢弘的交响乐，克里欧就是其中一个极不和谐的音符。但除了丝柔谁又能想到呢，这个不和谐的音符，竟也是整个曲子的休止符。除了爱情，我想，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夕阳下的克里欧，显得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