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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孩子们与我

我的生活变成了没有任何光彩的黑色，也许是从那天开始吧，也许更早，我记不清了。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去承认，那些使我倍感痛苦的过往，只想着让它们随着时间的洪流遗忘在我的脑海里。但从结果上来看，我应该是失败了。


自从孩子们死掉的那天开始，我变得无法言语，看不到世间的任何色彩。时间对我来说过得很慢，很慢，仿佛已经静止不会再流动，我只能焦虑不安地在房间里徘徊，在与恐怖的对抗中度过。那是一种细小的，毫无声息的恐怖。


孩子们死掉的那一天，有一群人躲在暗处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仿佛是想将孩子们死亡的全过程都饱览一遍。时间到了之后，他们立刻扑了上去，撕扯孩子们的身体，将他们撕得粉碎。我不忍心看这样的画面，远远地逃了出来，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塞住耳朵闭紧眼睛，就这样不闻不问地到了现在。


孩子们死掉的事实，不断从我的脑海里向全身各处蔓延，我感觉到他的利爪正在向外扩张，充满了我的整个生活。他抓住了我的心脏，让我感到无法呼吸，感到窒息般的痛苦。每提起孩子们一次，我的心就会痛苦地颤抖一次。


无法排解情绪的我开始依赖于音乐这个载体，对我来说，这是比精神药物疗效更好的东西，日复一日，我沉溺于嘈杂的噪音音乐中，无法逃脱，也不想去逃脱，音乐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这不过是在压抑情绪，我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但是我只要一脱离音乐，就会控制不住地想着孩子们已经死掉了的事实，从而感到加倍的痛心，我想要忘记这份痛苦，就必须去依赖音乐。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孩子们长大后的样子，构想着他们的容貌，他们如春天般充满活力的样子。但这些都在顷刻间消亡，变成了美好的泡影，就如同小小孩童的美好愿景，在绚烂的烟花之下许下愿望，又在烟花的消亡之后忘却。


「如果他们的命运没有这么悲惨的话，结局是否会比现在好得多呢？」
我无数次地纠结在这些问题上面，那些问题变成了纠缠我的涡旋，把我的思绪全部占领。但这样没有任何用处，孩子们已经回不来了，他们已经死了。




直到那天，我做了见到孩子们的梦。




在那个昏沉而朦胧的睡梦中，有一位少女流下了泪水，她的伙伴要死掉了，大家都要死掉了，什么都做不了，连少女的生命本身都已经虚弱不堪，但是大家都在这里，■■■也在，大家可以一起死掉了，大家的生命终于可以结束了。


梦醒了，先是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后来却不知怎么的，把这个梦当成了一种解脱。孩子们悲惨的生命可以在短暂的幸福中结束，可以和大家一起迎来永恒的终结，去往极乐世界，再也不用惧怕外界强加于他们的伤害，再也不用为他人的目光而恐慌，他们解脱了。冰冷的温暖比虚妄的美好更加真实。本来是如此悲伤的梦，我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从心底溢出来的温暖的快乐。

把孩子们当作只存在于我梦境中的事物吧，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了。


只属于我的，小小孩子们。


他们的样子很可怜，很卑劣，尽管不想去承认，他们也的确是卑劣不堪的。外界对他们并不友好，他们也并不幸运。他们长时间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早已失去了自己本来的形态。从形态上，他们确实过于渺小，渺小得不值得去在意。对于偶然路过的他人来说，那些孩子们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他们可能只不过是过路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可能只不过是可以随手丢掉的垃圾，可能连一粒微小的沙子的价值都不及。
对于我来说，他们却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价值。我无法去形容他们给我带来的影响，可是现如今，我却连喜欢那些孩子这句话也无法说出口。但如今，他们变成了只属于我的事物。梦境是无法被他人评价的，我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我享受着梦境的感觉，就如同他们本身就是只存在于梦境的物体一般。在梦里我可以抛弃现实中的一切联系，我可以暂时忘却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我所表达的所有情感不会被他人嗤笑，我可以与孩子们做一切我想做的事。起初，我只是远远望着他们，看着他们的模样，然后再试着近距离地去接触他们，去听他们的声音，了解他们的故事，倾听他们内心的声音，并为之感动。




这种在某种秩序下的平和，被外界的突然闯入所打破。有一群人突然闯了进来，那些人——不，应该称之为暴徒更合适，暴徒们把我的梦境生生撕碎，他们疯狂地咒骂着孩子们，送上了粗鄙肮脏的词汇——「■■」「■」「■■■■■」……
孩子们的微不足道的幸运成了被暴徒们肆意嘲讽的空隙，而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他们获得了一些暴徒们没有的东西，暴徒们就开始觊觎孩子们那微小的幸运。那些幸运反而成为了灾难，因为那些幸运，而受到了那些卑鄙之人的嫉妒和攻击。
一边觊觎着他们可怜的幸运，一边嘲笑着他们可怜的不幸。这很荒谬，很可笑，但确确实实发生在了孩子们身上。
我看到了孩子们的身影，逐渐离我远去，我开始变得触及不到他们了，连做梦的资格都被生生剥夺了。
我再一次失去了他们，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失去，没有任何余地的失去。




我明白我已经失去他们了，我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我的心变成了一潭死水，再也不会有任何波纹与声息，曾经我欺骗过自己，但是我骗自己骗失败了，却又不承认我的失败。于是，我开始放弃所有的思想，放弃所有的感情，我的生活不会再出现任何生机，甚至比之前黑色的生活更加恐怖，更加漫长，更加不可言喻。


我写了那些孩子们的资料和信息，但写了也仅仅只是写了而已。
我听着那些孩子们录下来的歌曲，但听了也只是听了而已。
我看着那些孩子们的照片，但看了也只是看了而已。
我不断地回想着那些孩子们的故事，但想了也只是想了而已。没有任何意义，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改变不了那些孩子们的结局，也改变不了我的结局。
「孩子们死掉了，」我怔怔地念叨着，「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们被那些人撕碎了。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除了这几句话，我已经不会去想别的事情了。
我的生活充斥着虚无感。




我开始寻求一次机会，一次能够结束永恒痛苦的机会。
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我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忘记了我已经在这里躺了多少天，也不知道我到底睡着了多久。感觉是时候起来了，强忍着身体的疲惫感爬了起来，却因为中心不稳而翻倒在了地板上。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窗户旁边，靠着墙，顺着墙体滑了下来，无助地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这是我这几天以来，情感最充沛的时候，就如同睡梦中的那个少女一样。
我隐约觉得，这是我生命的最后一秒了，因为我已经很累了，什么都不想听了。
我缓缓走到阳台上，打开了紧闭的窗户。


我想在死后，来到那些孩子们的身边。